首页 > 作品欣赏

张玉海 苑 陵 街

发布时间:2020-11-02     浏览量:395


作者 张玉海


苑陵街是老城区一条街道,我出生在这里时叫二七一街。当时为纪念二七大罢工的英雄历史,沿德化街自南向北五个十字路口的十条小街,依次命名为二七一至十街。
小街东接德化街西连福寿街,都是城市最著名的老街,也是曾经最重要的商业街区,就像王府井、南京路、春熙路那些著名的街道一样。
小街因何得名,现已无人关注。多年前曾在资料中看到是,清末一位新政商人最初在此开办商铺,为纪念他故土苑陵故址而来,详情已记不清晰了。
小街虽小,却与众不同。
以23号二七区委为中轴线,分为西东两部分:西边多是大杂院,有私房也有房管局的公房;邮局家属院、市话剧团家属楼和人民旅社散布其间,西头隔着福寿街顺着兴隆街与火车站遥遥相望......
东边路北是区委办公楼、房管局公房民居,路南有省茶叶公司、第二人民医院家属院。东头呈小扇面形与德化街咬合在一起,和汉川街(二七十街)近在咫尺。
建筑风格上,私房民居是不规则的大杂院,因为旧社会这大多是小业主(小资本家、小作坊主)前店后居的四合院,解放后人民政府合理分配给劳动者,其后各自修墙盖屋,所以极不规则。
公房民居好一些,多是二层小院落,院子较深、住满各色人等;话剧团是红色二层小楼,就是现在城市即将消失的筒子楼,那时却非常新潮、让人向往;省茶叶公司、二院家属院甚至是哥特式建筑风格,院子的黑色尖型拱门古典肃穆,儿时的我讳莫如深、望而却步。
人民旅社大门光洁如镜的玻璃上,写着“欢迎光临”、“宾至如归”八个鲜红大字,趴上面透过玻璃后遮挡的翠绿色绸子不时被风吹出的缝隙,看到不大的天井院两侧是几间安静的旅舍;区委是当时典型的办公建筑模式,临街三层灰砖办公楼,宽大的窗子平时安静,有时又会传出欢声笑语;院子四圈都是这样的楼,中间围着篮球场和冬青花园。
懂事时小街两侧解放初种下的大桐树双人合抱已成气候,奶奶常抱着我走出胡同坐在树下,捡一落叶折成小鸟、蝴蝶多种形状逗得我哈哈大笑,一起等待着下班、放学的家人;稍大时会去捡春天树下满地粉白色喇叭花,花根小口塞嘴里吮吸,有残留的蜂蜜,只是吃多了满嘴发涩的白色花粉......
各个院子都种的有花果,像邮局院里的夹竹桃、二院家属院花坛里的牡丹芍药、对面大杂院门前的海棠、话剧团楼下的石榴树;我们前院张大娘家种了棵枣树,是那种青绿大马奶子枣,吃着很是过瘾,经常伸出我家二楼窗户偷抓几把,引来她几声责骂。
我家是后院,门口种了一颗小枣树,可能是品种缘故,支里八叉扭曲向上、树身细长老长不大的样子。而且结果很晚、十一月底才会成熟、果子青绿芭蕉扇状,但很甜。平时年年丰收,有一年却只接了一个果子,硕大如无花果、颜色深红,绿叶丛中煞是扎眼。奶奶说这是难得的药枣,一直守护着,周围早已簇拥满了热切的大人和孩子的眼睛。有一天,奶奶把红枣摘下来,用指甲剜成小丁,分食给了街坊四邻的几十个孩子......
还有不可或缺的是水管和厕所。区委正对着是一条更小的街——石平街,就像苑陵街的一个小兄弟,街上生活着同样的人们。进去不远有个公共茅房,是两条街共同的“五谷轮回之所”,单位家属院除外。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尤其早晨,门前总是排着长队。男厕有6个蹲位,远远难以满足需求,大家吸着烟、聊着天、咬牙跺脚、井然有序的期待尽快进去痛快一番!现在想来很是后怕——成年后,胃肠道不好,遇见这种情况可能会忍受不住、当街一泻千里,很是难堪、极不文明。
多年后,中国青年报开办过颇有创意的纪实栏目《冰点》,其中一期印象深刻,是当时一个著名作家写的《北京  最后一个粪桶》,真是不同地域相似情景。

水是生命之源,无水人就无法生存。水管是家斜对面路边的大水笼头,地上砌了水泥池子、水龙头藏在水泥小碉堡中,伸出上了锁的“脑袋”,每家有钥匙以便开锁用水,街上百户家庭都是这样。水管前常挤满了人群,女人们在这里洗衣服、男人们用扁担担水回家,家里都备了黑色半人高大陶瓷水缸。水缸都加了草编盖子,用时打开用大葫芦瓢凹出使用。


景物、建筑是静态的,生活其间的人却很灵动,充满传奇色彩。
话剧团是从北京迁过来的,这座小楼只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小部分。里面生活的人有的后来一度曾在中国影视界占有重要位置。只是当时少不经事,只知道在他们楼前的大空地奔跑追逐,身边走过的气质不俗男女都没注意。多年后,他们身后顶礼膜拜的粉丝云集。
区委旁边的车库是两个大铁门,里面停着绿色北京吉普,区领导下乡需要以车代步。车库前是个水泥小广场,反扒高手“老秃”就住在石平街,夜以继日活跃在四周繁华的车站、街道。时常见他抓住小贼肮脏的头发、用裤腰带反剪双手、从街上呼啸而过押到这里、召开小型现场公审会,引来四周群众围观声讨、批邪扬正,效果奇佳、周边地域长期路不拾遗;而且谁家出了鸡鸣狗盗之徒,全家丢脸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状态。
西边这一段私房区民风泼赖,常为鸡毛蒜皮小事吵骂厮打的你死我活,才算能在街上立住脚一样。有三大豪放女是顶级人物:双手一叉、口吐污泥、嗓门超高、声音很大、唾沫乱飞、威力无比!后来港台巨星拍的《唐伯虎点秋香》中男主疑似得了她们的真传。
常去东头二院家属院,有两个同学。走进哥特式大门,右手天桥下一个小胡同里天井小院第一家,是马兰花同学,儿时情窦初开曾暗恋的一个女孩。考上当时最好的中学才知道,她哥马大全是名闻全市的三好学生,憨厚肥胖、非常优秀,后来被保送北京大学,再后来到斯坦福大学留学留校,成为知名教授。
紧里面是赵小二家,一排退了色雕梁画栋两层楼的一楼四间。他父亲是国内知名眼科专家,抗日战争时作为八路军军医用吊瓶架子俘虏过三个日本兵。我和小二很要好,常下到他家地下室玩耍。
这个大院曾是军统河南站站长五姨太的宅子,五姨太是豫剧小名旦,面容妖媚身材妖娆妖里妖气,颇受站长宠溺。经常到此和她共度春宵累的叉气,还不影响工作,严刑拷打折磨摧残共产党人。地下室就是水牢,里面有很深的大池子,虽然早没了水、池中大铁钉也拔走了,摆满了他家的破衣烂袄、废旧家什,但依然能嗅到阵阵杀气......
同龄小伙伴同在一个学校上小学,就是福寿街小学,当时叫胜利南路小学。小学三年级时马兰花赵小二等医院子弟,家里找关系都把他们转到了隔德化街相望的二七十街(汉川街)小学,那是个重点小学。我彻底断了对马兰花的念想;临走那天下雨,因为赵小二给马兰花送伞,我恼羞成怒用算盘打了赵小二几下头,算盘打烂了、黑色算盘珠子雨地里滚的满街都是......
市场开始活跃起来,临街的家庭纷纷把临街房打开,音像店、戏装店、理发馆、小饭店布满街头。烩面馆居多,配方相似、各有奥妙、味道鲜美、生意兴隆,时下巡遍全城早已找不到那味道。时常有穿花衬衣喇叭裤的时尚青年男女骑车慕名而来,说着:这家,这家......找了各自喜好的店子,骈腿下车、挽着手进店吃喝。各家店门前街两边摆满了自行车......
店主数着票子暗自狂喜不告诉别人。也有例外,前院张大娘家有四个儿子,都高大黑壮,老二本是清洁工却很有头脑,抓住市场经济发端之机遇,在街上最先破墙开店,干了三年,他两个兄弟眼红不干了,打的头破血流!有时候利益可以践踏一切,包括亲情。
“家庭战争”的结果是三兄弟每人各开一年、轮流赚钱。老三得过大脑炎,脑子不太好,有天躺床上睡觉,听他和邻居喝着小酒炫耀:不错,一天卖八袋面、一年赚了八万!天哪,多年后的90年,万元户还是巨富的标签。
这个街的这些人是改革开放第一批受益者群体之一!
我们家教传统,都是踏踏实实学习、上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勤劳平凡的日子,不富裕也很快乐。第一年高考意外落败,极其刻苦回读一年,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爸爸得意的说:膻不膻都是块羊(洋)肉!因为那时人民教师地位还很低!

后来据大姐说,拿到通知书那天,不善交际的爸爸在街上踱着方步昂着头来回走了三圈,见人就递根烟,掩饰着喜悦说,小孩儿考上大学了。我是这条街上恢复高考制度后考上大学的第一人(马教授实力更强是保送北大)。


在秋阳暖暖秋风爽爽的下午,到后面裕元里(二七二街)的德化街派出所转户口,临街的小办公室里,两个中年男女干警,干练的办着手续,感叹着:哎,你看人家这孩子多争气......
再后来,店铺多转让给外地人经营,比如来自全省涌入城市的老乡、比如新疆买买提大叔和他女儿努尔古丽等。中州、苑陵两大小商品批发市场相继建成,来往人潮更加汹涌.....小街老户因拆迁等原因陆续搬离,老街慢慢没有了原来的样子直至消失在城市高楼大厦的群落里......
弹指一挥间、世间几十年,老街和这座城市还有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在历史大潮的推动下,怀揣梦想身不由己的向着美好生活努力奋进着,体会着—不奋斗、不人生!


作者简介  张玉海 男  1969年生于郑州。1990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生物系至郑州十五中任教。1995年公选至共青团郑州市委工作。2007年转岗至郑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1991年始,零星发表散文、随笔、调研报告、论文等。

版权所有© 郑邦真品品牌防伪网 2024    京ICP备20230225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