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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海|1995年前的那几场酒

发布时间:2021-11-28     浏览量:181


1995年之前的二十多年间,我是不喝白酒的,总共只喝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小学5年级,二姐结婚。那时结婚时兴在家里办。二姐夫家父母都是铁路工人,住在陇海路铁路局与铁路工程段之间、路南的那几排红色筒子楼里。楼后面是众多的铁路单位,地名为马寨......

陇海路是城市的南一环,那之前没有到过,向南最远只到过东三马路乔家门的清平里,那是有年父亲带我过年走亲戚,去了那里老47中对面的大杂院。我王叔在那里住,他曾经是我们苑陵街附近几条街的户籍民警,就是现在的片警。

人忠厚老实,和街上的居民群众打成一片,亲如家人,有点像电影《今天我休息》中群众的贴心人、民警马天民。生活中的“马天民”我王叔,自然和同样忠厚老实的父亲成了好弟兄,他也是父亲一生难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心朋友。

父亲常去他家里聊天,有次还喝多了,路上被一只大黑狗咬了一口,回来,等到半夜的母亲缝补着被大黑狗撕烂的裤子、唠叨着、骂:“你就这么下三儿、见了酒不要命吗?是不是把人家板凳腿坐折了!”——男人不可无酒、一生中总都要醉上那么几场......

亲如一家,春节就去走亲戚,我小学2年级那年父亲带着我去了,也让我见见市面。所以到过清平里。站在这条小街的冬夜,一钩冷月、月光皎洁,灯火通明的陇海路已近在咫尺......

这条小街后来还发生过惊险一幕。多年以后这一片已被几个大型批发市场所取代。有年在著名的银基商贸城,发生了悍匪张书海抢劫100多万元的惊天大案。张书海带着几个助手得手后、双管猎枪向天“铛铛”鸣放着、吓得人如蚁拥的人群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屎尿横流。得以轻松穿过清平里、上了陇海路逃出生天......

二姐结婚,少年的我第一次到了陇海路,这是一条横贯城市东西的主干道,比另两条中原路、金水路更加漫长......也很宽阔,因为是郑州铁路局所在地,郑州是火车拉来的城市,所以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陇海路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和工作生活配套设施。

二姐夫家在这排筒子楼中间的一套,结婚酒宴请的人多、不够用,就借了前前后后几家邻居的房子十几间,大摆宴席。结婚是人生四大喜,应该好好庆祝一番。

无酒不成席,那时还有个风俗:灌翻娘家人,灌得越凶越能体现出婆家娶新媳妇的热情和真诚,最好是灌得不省人事,只要不出人命就没关系。

我家去的男士是我哥、大姐夫和我。坐得是最里面一间房,里屋与外屋的窗户没有玻璃,是个黄土窗台的四方空洞,上面摆着一盏煤油灯,使我想起电影《地道战》中冀中根据地赵各庄老百姓家的场景......

家办酒席的特点就是实惠而且味道不错,红烧肘子、四喜丸子、八大扣碗、八宝饭......冷热大菜、靓汤大馍、酸辣咸甜四味俱全。摆了满满一大桌。

陪酒的是二姐夫专门请的八条壮汉,都是他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铁路工人抡大锤的、各个车轴汉子,酒量巨大,可能在我后来酒量巅峰时期方能抵挡几个小时......

喝了不一会儿,大姐夫就感觉不妙,他人很是机灵,悄悄对挨着做的对方主将耳语:“我和小贾(二姐夫)是一条船的”......意思不是纯娘家人。对方心知肚明,大姐夫找个理由脱身,回了火车站的我家。

大哥是个老实八脚人,看着183的大个子,其实酒量一般,又没过几杯就趴在桌子上上吐下泻,难以控制。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起来说:“来,我和你们喝”,说着连喝6杯,不知道吃菜,在八条大汉目瞪口呆时,姐姐姐夫过来敬酒,看此情景,二姐翻脸、大骂了二姐夫和他几个弟兄。

几个人架着我哥,在陇海路上打了辆带彩色塑料棚子的机动三轮车,让送我们回来,那时这个城市还没有出租车。坐在摇摆不定的三轮车上、沐浴着冬日午后暖洋洋、有点刺眼的白色光芒里,感到自己虽然胆小却不失豪气......

 

第二次喝白酒,也和陇海路不远。那是在15中任教师时,学校外地的青年教师越来越多,其中还有宝丰、鹿邑、渑池的,都是酒城生长、酒缸里泡大的酒徒,所以酒风日盛。常78个人拉酒摊儿,叫了我很多次,都被我婉言谢绝了。显得我有点特立独行、自命清高、脱离群众,他们背后指指点点、颇有微词。同志关系紧张、有点逐步被孤立......

那次是几个人在暮色中把我堵在了学校门口,死活要让我去,看来是憋得时间长了,非要把我好好灌上一回解恨。我也看出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不想让他们得逞。

纠缠间,同事童丽娅在身后轻轻拉了拉我衣袖,小声说:“去吧,再不去怕以后在学校和他们不好处了......”。原来他们还强拉硬拽上了学校的时尚四姐妹花——贾丹妮、赵薇薇、樊梨花和童丽娅!童丽娅对我一直印象很好,平时默默关注、常为我着想,因为这次牵头的那个已经三拜九叩、正式认了学校书记靳开去作干娘,在学校撇着嘴横着走、没人敢惹......

想想我这小胳膊拧不过大粗腿、小麻雀敌不过秃老鹰——咬咬牙,就去赴了宴。这场“鸿门宴”摆在杏花村酒店。这家酒店在一生中,特别是走上社会之初,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是人生坐标般的存在。

   在钱塘路快到东三马路的路东,曾是这家杏花村饭店,属于市饮食公司、国营的。

   对面是乔家门土产杂品商店。饭店门前经常污水横流的人行道上,总停满了自行车。店的门窗是仿古木制雕花的,店面不算大,有大小20来张桌子,铺了白底蓝花印花塑料布,很干净。

   营业员大姐统一穿土灰色制服、洗的发白的蓝布围裙、头戴扁平的白厨师帽,不施粉黛,脸上是健康的微红底色。

   初入职场,任教的15中,离这家店很近。起初只是每天上下班路过,工资低,不会进去的。91年下半年开始涨工资,尤其是偶尔轮上监考自学考试、成人高考、行业学历考试,拿了监考费后,兜里富裕些、就会来到这里潇洒一番!

   早餐是最出名的。红豆粥、绿豆粥、小米粥、八宝粥、胡辣汤、豆腐脑、油茶、杏仁茶、江米甜酒、馄饨、紫菜蛋花汤......十几种汤粥类都是真材实料、浓稀合适、咸淡相宜,不像现在很多店家的已变了味道、口感怪异。

   主食有肉素包子、油条、油香、麻燙、麻团、枣糕、烧饼夹菜、煎饼果子、热干面、烙馍卷菜、茶鸡蛋......花样繁多、满嘴流油、吃着乐呵。几种馅的肉包子比上大学时学校旁边山东大酒店和儿时吃的父亲单位食堂的略逊一筹,不过也已经很好吃了。

   红豆粥是他家一绝。大厨半夜两点开始勾了少许粉芡、清水红豆、用大红铜锅文火熬制一半时间加入白糖、六点多摆上前台,红豆软糯、糖粥润滑、汤汁粘稠、唇齿留香......据说当时离他不远的郑州“老三记”之一—葛记(当时公私合营后也是国营店)坛子肉焖饼的厨师,就是来这里学习培训、取的真经,其后几十年来在城市享有盛名、为市人津津乐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牧寥寥数笔描绘出了生动的动感画面和极高的人生境界。而我们每个人正是在平凡的日子里,寻觅着生活的惬意况味。

 

   淅淅沥沥的秋雨里,下班骑车带着女朋友王老师经过杏花村。雨有些大,塑料雨衣的雨帽遮不住的雨丝帘子样、顺脸流淌,让人有些看不清路。我说,“请你吃饭吧”。

   兜里有刚发的100元监考补助,心气壮一些。点了鱼香肉丝和凉拌皮蛋。肉丝是细长的白条,炒的火候恰到好处,酸甜微辣,再夹上两筷子配菜红萝卜丝,喝口啤酒,搂着王老师幸福的不得了。

席间,她和我商量,学校观念老旧,尽量不要让同事知道我们的感情,等结婚时再说。我说,遵命。她奖励似的亲了我一口,让一旁吃饭的一对白发老人怒目而视。她是班主任,下班晚,从此我每天下班后就在杏花村门口等待,有同事老师们路过,就躲进店门里一会儿,像在搞地下工作,饭店也成为我们的地下交通站......

中学最要好的同学王铁汉偶尔会来找我。他所在的白鸽集团当时正是大干快上、热火朝天、效益奇佳的时期,后来还成为本省第一家上市企业。

这天我们在杏花村吃顿便饭。挨着窗户坐、看着暮色中穿城而过熙熙攘攘的人们,吃喝聊天,好不惬意。突然,一双黑漆漆干枯的手在窗外举着一个黄色大搪瓷碗出现在视野中,从雕花窗棂伸头出去一看,是一个要饭的老人,看不清眉眼的脸上挂满期盼的表情——真是可怜。

刚好有一盘凉拌三丝,厨师做时可能是想心上人走神了,盐、芥末、辣椒油放的真多,辛辣无比,吃的我俩呲牙咧嘴。正好端起来倒进搪瓷碗中。又觉得对不起他,说你等几分钟啊,再给你现炒个菜。喊:“服务员,赶快炒个红烧排骨!”不为别的,只是感觉爱心和善良的付出和传递也要尽力。

 

发展需要有割舍、改革有时候会有壮士断腕后的阵痛。几年后,王铁汉他们厂子因为各种原因宣告破产,万把人的大企业多数人拿了少得可怜的买断工龄金,人去厂空、作鸟兽散、徘徊于城市的不同地方,各寻生路去了。但杏花村所属的饮食公司改革独辟蹊径,走出了一条成功之路。

那是一次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考察,我带队到市饮食公司考察候选人赵工程师。他的主要事迹是,刻苦钻研、旁征博引,充分挖掘传统工艺与运用现代科技手段相结合,解决几个关键难点,开发出了速食合记烩面并形成了工业化生产。

按照考察程序,各单位领导要与我们交流工作。公司杨总,一个身材高大老农民般的红脸汉子在宽敞的办公室接待了我们。他谈到,前不久陈市长浓重的江浙口音、对他说,“今年经济发展指数要较去年新增15%,老杨啊,你这得增18%,有信心没!”老杨给市长拍了胸脯,“我增加25%!”......

这是因为人人都要吃饭,餐饮业因位置大多在城市核心、人流密集区、有稳定的市场人群,几十年的计划经济形成了成套、科学的管理方法和经营模式等因素,在市场转型中受冲击相对较小,加上公司结合实际,改革中,采用了渐进缓冲软着陆、因地制宜解问题、考虑周全不推责的方式:

每家门店由时任经理牵头承包,每个员工都投入一部分风险基金,签订合同,共同经营,因城市改造拆除的门店比如杏花村的员工可以双向选择到合适的饭店继续工作。平时的工资奖金发放和晋级晋档,按照国家政策执行;年终根据效益在向总公司上交相应利润、完成工作任务后,剩余盈利员工还可以按比例分红。

这样一是保证了政策连续性,解除了职工下岗失业的后顾之忧,集体中能够做到合理分工、人尽其能,又不把问题推向社会;二是每个人都是饭店老板(股东),极大的激发了工作积极性和责任心,形成合力,抵御市场风险,经营良性循环。

发展和改革需要勇气和智慧,更需要对社会、对员工负责的责任心,坚持人民至上原则,任何困难都会有解决的好办法。

“杏花村馆酒旗风。水溶溶。扬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阴浓。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

夕阳楼外晚烟笼。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宋.谢逸《江神子·杏花村馆酒旗风》)

岁月是一条河流、生活是一叶扁舟、思想是一种绸缪、美好是一段等候......

品味中、等候着......

 

 

  人生中第二次喝白酒的经历,就是这条河流中的一次小舟倾覆。

   那天书记干儿子定了包间,上的菜也很丰盛。男的喝光肚仰韶,女孩儿还给要了易拉罐装的健力宝。这种光肚仰韶后来,我自己可以轻松喝两斤,那时却还不行。当他们吆五喝六的灌我喝到大概半斤时,已经控制不住,从胃里喷薄而出!

   一直陪伴左右的童丽娅,忙拿起餐巾纸帮我擦了嘴上的残渣、眼里的热泪,然后心疼的拿着她的健力宝喂我喝了几口,咕咚咕咚,健力宝真甜,是这辈子喝的最甜的东西......

  

   1995年前的第三次酒此生难忘。

 

几次省市公选考试次次杀入面试却铩羽而归、不被双方家庭认可的恋情、学校日益恶化的环境,对于一个青年来说,压力达到了无法解释的阈值,1993年爆发了抑郁症!经过了一年多时间,在亲情、友情、爱情的抚慰和大医治疗下,加上自身努力,终于度过了那次可怕的抑郁症梦魇......

19948月底,在郑州晚报上看到了团市委的公选公告,第二次报考了团市委,这是我一直向往的青年领导机关。无数次和女友没地方去,骑车压马路、在烈日炎炎下转遍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互助路那片浓荫蔽日的法桐树下乘凉。

坐在互助路邮电设计院楼下的马路边,望着对面那栋三层青砖小楼、搂着女友的肩膀感叹:“我要是能在这里上班该多好啊!”......

经过笔试、面试、递交个人自传三个环节后,后面一个环节是实地考察写调研报告。考察的是南阳路北头的明星村都市村庄——宋寨。委里协调了附近的肉联厂团委,在他们厂第三招待所驻扎、写调查报告。

一批考试的殷广德是个率性的小伙儿,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晚上,长德把我悄悄叫出来,一起偷偷跑到厂子外面大街南阳路上买烟。弟兄几个来的匆忙,没带烟,写材料怎么能缺烟呢?

 

回来时,头顶上三楼负责考务的包哥,撇着王志文在电视剧《黑冰》中那样冷酷的声音:“你们两个去哪儿了!”!他无论长相还是声音都酷似王志文。

 

——此前,因为大家写论文都没烟了,发愁中,广德问谁敢一起出去买烟,比较愣头青的我与他同行。肉联厂很大,当时郑荣火腿肠也是全国响当当的牌子,最多时占有全国11%(这是个惊人的好成绩),仅次于洛阳春都(39%)、远胜后来崛起、闻名遐迩、统霸国内火腿肠市场大半壁江山的漯河双汇(6%......

有拳头产品企业就红火,各项工作都兴旺——厂团委有实力接待这次考务工作。我俩走了半天,在厂大门外黑暗的南阳路上,一家还亮着灯的小烟酒店买了两条散花烟,广德出了钱——他家有矿,之前又做过私企老总特别助理,比我有实力。

两人在更黑暗的肉联厂厂区里东摸西撞的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我们住的第三招待所三层小楼,亮着灯很光明,可算没摸丢、找到组织了!一股暖流刹那间涌上心头......就被楼上站在走廊灯下的包部长当头棒喝了那句询问。

这还不算,他带着我们到了三楼中间孔部长的卧室,为了工作方便,孔部长他俩那时已经提前、暂时享受了寝办合一的领导待遇。

孔西龙部长是这次考试的现场第一具体负责人,就是前敌总指挥,相当于八一南昌起义时叶挺将军的角色。

他当过武警,保持着部队时理寸头的习惯,只是有点“少白头”,略添了些沧桑;小方脸上小圆眼目光炯炯、显得很精神。这时他却不太精神、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晚饭时,事业部黄卫西、程高山二部长来慰问他俩,请他们去正在风起云涌的城东路李记红焖羊肉吃了大餐喝了酒。

孔部长擅饮嗜吸,很健谈,尤其是喝的差不多时,话匣子一旦打开、如万里长江、滔滔不绝。见犯了错误的我们两个小青年低着头进来了,他顿时精神一振,像打了鸡血!坐起来点上烟、喝着浓茶,用那种中间印着红色大大的“奖”字、四圈环绕着“劳动最光荣”几个小红字、白色缸体磕碰的露出斑斑点点内里黑色铁锈的大搪瓷茶缸。

他来之前在本省盛产白酒一的个县里当过武警中队指导员,属于政工干部,我后来曾调侃他,相当于他们那个县的卫戍区司令或者九门提督。“九门提督的政工干部”孔部长批评人不是胡诀乱骂、而是循循善诱、娓娓道来、讲革命道理。

他语重心长的,从傅里叶圣西门的空想社会主义讲到莫尔的《乌托邦》、从法国巴黎公社讲到美国独立战争、从马克思写《共产党宣言》讲到恩格斯开纺织厂、从列宁领导十月革命讲到斯大林指挥卫国战争、南昌起义讲到井冈山根据地、从“四一二”大屠杀讲到“八一三”淞沪抗战、从冈村宁次“五一”大扫荡讲到“八一五”日本天皇宣布战败投降、从毛主席转战陕北讲到林帅百万雄师进山海关、从解放海南岛讲到血战古宁头、从1949年开国大典讲到“三反五反”、从王蒙的《青春万岁》讲到苏童的《肉联厂的春天》......

我们都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受党的教育多年,虽然因为私自外出买烟违反了纪律,心里很内疚,但我们还是能听出他这样苦口婆心不知疲倦的良苦用心,是想表达理想、信仰、纪律、奋斗、青春与爱情、责任与使命这一主题。

坐在郑州肉联厂招待所的那个初冬夜晚,他讲的太发散、投入而饱含激情,就像《肉联厂的春天》里那个胸怀远大的厂长!

话多费唾沫、口干了狂喝水、大搪瓷茶缸的水被眼头活的广德给续了不下五回,约15斤上下、身体好,居然稳若洪钟——没见他上一次卫生间!嘴里还一直不停的吸着烟、讲着。在他连着吸到第23根烟,扔了一地烟头、屋子里已经香烟缭绕、云里雾里......大概是讲到苏童的《肉联厂的春天》厂长和有志青年冻死在冷库里那段时,我实在憋不住了,打断他说:“部长,你让我也吸一根吧”......

 

其后的两个月比较难熬。纸包不住火、请假三天参加实地考察写调研报告环节后,周一上班,心怀忐忑的在教学区那个院子门口,碰见教务处刘大雀主任,他略带嫉妒还带点不耐烦的说:“攀了高枝儿啊,你不用来上班了,你的课分给别人了,在家听好消息吧”,我忙问:“那我工资奖金咋办?”“一分不少你的”......学校认为我这回真是扎翅膀要飞了!

然而,我却还未接到录用通知。每天忐忑中睡到下午三点,起来骑车到郭芳担担面吃饭,然后去学校接女友王老师送她回家。

每次一大碗担担面、一块钱素鸡、一瓶啤酒,后来添了新品种——大油炒红薯面饸烙。来一大盘,黑色细圆面条上点缀棕色肉沫、白嫩绿豆芽和翠绿韭菜叶,吃着香喷喷!有次吃着旁边桌子一个老兄忍不住说我:“兄弟,你就别吃了!我下乡6年天天吃红薯面,看着都翻酸水”......

12月底的一天,心急如焚一等王老师下课的功夫,按捺不住,为掩人耳目、更怕暴露急于逃离的迫切之心(考不上会被人指责不安心工作,今后彻底没法混了),不敢在学校传达室打电话,跑到学校斜对面,东三马路上那家神秘的部队单位外面,临时铁皮房的小烟酒店窗口的公用电话,给同一场参加面试的大江打电话。

我和大江因同一场面试、比其他同考的同志多见了一面,较早熟悉。阿江在电话里忐忑的说:“好像不妙啊,听说白杰效光高拓广德,他们几个已经去上班了,在集体婚礼上帮忙哪!”......

 

焦急而充满幸福的期待中,接到了通知,那是19941229日上午,在家没事干、破例的一大早到学校传达室看报纸,看看有自己的文章登报没、顺带着等王老师吃午饭、再亲热一会儿。

事有凑巧——桌上那部黑色的拨轮电话“叮铃铃”刺耳的响了。学校当时只有一部电话,安在传达室,至今还记得那个号码,是很好的号码:最初是20123,电信2局的,后来随着城市的发展,电信部门不断调整升级,改为6局了,号码变成了60123,很快升位为660123,发展真快啊。尤其是电信事业。不几年就成了6660123,如果这个电话还在的话,它已经是69660123......这说明城市装电话的人数激增,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城市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反映了人们渴望融入更方便快捷交流的生活方式。

到现在来看这个号码都是非常不错的一组数字,有些年恐怕还是需要花大价钱买的。我考团市委填报名表留的就是这个号码,这是我当时唯一的联系方式。

一部电话服务全校一千多名师生,起着传话筒的作用,就会闹出很多巧合和趣事。一般来了电话,找谁就由传达室那个呲着一嘴大黄牙身材高大的大嫂跑到校园里高声呐喊:“张三、李四......快去接电话!恁爹找你咧!”——就像李保田在张艺谋电影《有话好好说》中,收着废品不忘追求美好爱情、站在楼下对着瞿颖喊:“安红,我爱你!”那样。

有次一个学生他父亲有急事打电话找他。这个学生一接电话问:“你是谁啊?”电话那头说:“我是你爹。”职业高中的学生都是大孩子了,身高马大、青春期争强好胜、眼里揉不得沙子;又都脾气泼赖,觉得占他便宜!这还行,马上回过去:“我是你爹!”他爹知道孩子误会了,忙解释:“我真是你爹!”学生更生气了:“我真是你爹!”这样来回争论对骂了几分钟,学生终于明白:真是他爹!第二天来上课,两边脸蛋肿的跟被马蜂蛰了一样......

生活中时常莫名的巧合那天又出现了,正看报纸认真搜寻着字里行间,看有没有自己的文章登上去......电话响了!大黄牙大嫂去厕所解手,传达室云淡风轻、没其他人,我就拿起了听筒——是孔西龙部长!他通知元旦后到团市委报到,虽然为了显示通知的严肃性和郑重,平时一嘴河南土话的他撇着普通话,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着。

听着他七拐八扭、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很古怪,像后来大火的赵本山。但第一句我就听出来了!是他!

忍住欣喜若狂,先是和好友王铁汉打电话约了中午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下;然后顾不上“地下工作者”王老师的约定和约束,一路狂奔、跑到三楼语文教研组给女友报喜,她也很高兴。一时间云开雾散、光明灿烂的感觉......

庆祝午餐在庆丰街44中南校门对着的“国芳担担面”举行。虽然没有孟郊《登科后》和范进中举那样的喜极而狂——古代科举殿试登科意味着很快就要主政一方或者受到重用了,而公选考试只是通过努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人生平台,未来的道路还很漫长......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种情绪还是相似的。这也是人生中继在去六中领了大学通知书那次后,第二次脑海中冒出这句感同身受般的唐诗。

王铁汉我们两个(王老师下午还有课不能同来)喜气洋洋的来到这里,在这个无数次品尝美味的小店大摆了一桌:油炸花生米、蒜泥黄瓜片、五香卤素鸡、凉拌萝卜皮,这是平时我们必点的。这次不同,要吃点好的:碎切剔骨肉、红油小鸡爪、麻辣嫩羊蹄、红枣白荸荠......还有两大碗担担面、一大盘大油炒红薯面饸络!担担面馆的桌子都是小方桌,我们不得不摆了两个桌子。

还破例要了瓶酒,光肚仰韶一人一玻璃杯,这种常见的玻璃杯倒满是理论上的半斤,实际是4两半,两杯刚好倒完一瓶。

我喝完了,还意犹未尽,又向老板娘要了2两,再喝完也没有醉的感觉。王铁汉喝了他那杯却醉了,去后面铁路家属区、排式平房的公共厕所解手时,回来路上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摔了一脸黑色的稀泥......当时我们都不经常喝酒,尤其是白酒。

那是我在1995年前喝的最后一场酒,酣畅淋漓、畅快无比......

 

下午,微带醉意的在44中学校传达室找到了大学同学小贾,他很优秀,已是该校团委负责人,和团市委熟悉。他也很高兴,给我分析,“你是中学考去的,应该是接文静负责中学共青团工作”。然后说文静是个很文静很好的女孩儿,你们通个话吧。说着,他拿起挂在传达室墙上黑色的转轮式电话拨号——7449067......

 

晚上,情绪难以平复的我,骑车到大学路中原路交叉口的省地质勘探局家属楼上,找到初中海平的哥哥海军——那个时期,在人生迷茫时经常指导我的学兄。几经辗转,他落脚在中州大学物理电工实验室上班。

教师工资还是少得可怜,海军嫂子挺着大肚子笑着开了门。因为无力购买水果为怀孕的妻子补充营养的他,正背对厨房门在狭小的厨房里案板上、奋力切着替代品——白萝卜。听我语无伦次地讲了基本情况后,他转过身来,表情凝重的说:“玉海,你这几年,不失为一部悲壮的奋斗史啊!”......


人生就像一个巨大的考场,时时刻刻、在一次次磨砺中考验着人性的质地、才学、隐忍和理想;又是一场没有尽头的修行,修炼着人性的修为、格局、境界和坚强!


作者:张玉海 男  1969年生于郑州。1990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生物系至郑州十五中任教。1995年公选至共青团郑州市委工作。2007年转岗至郑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1991年始,零星发表散文、随笔、调研报告、论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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