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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海|南阳路

发布时间:2021-12-29     浏览量:162


南阳路是城市比较早建成的南北向主干道。老城区的范畴在这里得以延展,铭功路过了金水河堤的大石桥就是南阳路了。

与金水路的交叉路口西北角上是金水宾馆,向前挨着的是邙山区委大院,存在了很多年。这有历史原因,原来主建成区二七、中原、金水、管城四区之外,乡镇部分统一由市郊区管理,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父亲就是郊区区委的工作人员,比较奔波,因为当时城市的道路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四通八达,上下班要骑着自行车费很多周折,经常晚上一身汗一身泥、摸爬滚打的回了家。

随着城市的发展变化,郊区撤销,形成了两个郊区管辖区域,城市西南的一小部分改为金海区,以种植提供保障这个城市的蔬菜供应为责任的区,计划经济时代后期,社会资源配置愈发合理。这个存在时间不长的区办公地点在现在的淮河路办事处,为种菜提供水源、著名的金海水库就是当时全区努力改浚的重大工程,现在叫帝湖。

其他郊区部分改称邙山区。后来金海区撤销、原有管辖的郊区乡镇大多划归就近的建成区管辖。邙山区成为一个城市区,所以邙山区委在南阳路大石桥头地处金水区的地块存在了很长一个时期。

南阳路也很特别,很长,从大石桥一直延伸到北环,地跨金水、邙山两区,处于金水区西边缘,和传统的金水区,主要是行政区差别很大,是城市仅次于棉纺路、伏牛路的第三大工业区块。

大石桥开始,沿南阳路铺设和辐射着商业储运公司仓库(老百姓叫蛋仓)、(黄河路)郑州纺织机械厂、(海滩寺坡)酿造厂、(沙口路)第二柴油机厂、(二环支路)面粉厂、钢笔厂、瓷厂、(丰乐路)第一钢铁厂、茶叶公司、肉联厂、牛羊加工厂、(翠花路)探矿机械厂、葡萄酒厂(啤酒厂)、粮食机械厂、拖拉机厂等大中型企业。

这是出于当时战略考虑,备战备荒,一个城市的产业布局非常全面——“小而全”,一旦战争爆发,每个城市都可以成为一座独立运转的战斗堡垒、坚持战斗、生产生活一个时期,以迎来整体大的战局转机。

一种说法是,南阳路是因解放初郑州市区南北走向通往南阳寨村修建的一条主干道并因此而得名。南阳寨村是郑州历史比较悠久的一个大村庄,由南杨寨演变而来。1905年平汉铁路贯通,村东北建一火车站以村取名,随后这里还建成了亚洲最大的铁路编组站,站名误写成南阳寨火车站,从此把杨、阳混为一谈,村寨名称也随之演变成南阳寨了。1955年经国家建委批准正式命名为南阳路。

还有一种说法,上世纪初,南阳路北端的兴隆铺村(临近现在的北环)西头有一家南阳来的客商开的面粉厂,是城市最早的现代工业企业之一。在最初修南阳路(沙土路)时,客商出资不少,故命名南阳路。


和南阳路的情感缘分很深。最初和南阳路的情感交集是大姐夫单位分了房子,南阳路快到农业路路西的家属院,当时很时尚的两排六层单元楼并列在路边,楼的外墙青灰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六楼的“团结户”,就是两个青工家庭共用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客厅、厨房、卫生间公用,各住一间大卧室。区别是,大姐家的那间有个凉台,因为大姐夫工龄较长。

妈妈很胖,当时已经有点偏瘫,想着让她离开火车站没有厕所、水管,十分不便的平房区,过几天好日子,家人找三轮车顺着南阳路来到家属楼下,连搀带背着妈妈上了楼。

窗外没什么建筑物、楼下大路旷阔、人少车稀、车与人像微缩的动画片中的那样缓慢的移动,视野里蓝天白云、还有远处不知哪家单位(后来知道是一钢)高大的烟囱飘散着袅袅轻烟......真是敞亮!

高一暑假也去那里住了几天,相当于度假。姐姐给我在凉台上铺了凉席被褥,早晨醒来,凉爽且空气格外清新,像后来有天坐在鸡公山人迹罕至白色浪花奔腾不息的小河边......睡眼惺忪中,楼后是一个大油库,芦苇荡样的青草随风摇曳绿向远方、一波波望不到尽头。

有天傍晚,下楼买馒头看着远处的十字路口,人如蚁涌、来来往往、穿梭不停、如临梦境,没敢向那儿走走,怕迷路了。那是农业路。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频繁到每天出现在那里......


上班后谈了女朋友,在南阳路农业路口的铁路北站家属院住,每天陪她骑行回家对那一片熟悉起来。开始这场长达数年送她回家,漫长的骑行开始是因为一次监考。

学校在城市东南区域的东三马路,初上班时有次监考。当时社会上时兴学历提升补考。各行各业很多同志上班多年还是初中甚至小学毕业,不符合四个现代化大干快上、高速发展的时代要求,各单位纷纷跟风而上、组织了一个时期的培训后,报上级批准通过正规考试完成这一必要阶段。把万恶的四人帮夺去的时间给夺回来!

那次监考的是公安系统一个单位的高中学历考试,总体监考还是很宽松的。毕竟这些同志很多是文革前后下乡、辍学,或者在社会上流浪......年龄都老大不小,过了求学增智的黄金期,学起来像瞎子摸象、哑巴说话、赶鸭子上架、浑水里摸鱼——确实不容易。

 我那个考场基本原则还是有的,一是不准交头接耳,必须自己作,哪怕你看小抄甚至课本;二是收了考场不应带的物品,比如,五四手枪考前上交、放讲台桌上11把。

还算顺利,考试的同志斜着眼、撇着嘴、骂骂咧咧、陆陆续续地散去。她来找我说:“监考的可能太严了,有几个说要截我,有点害怕,你陪我回家吧!”。我看着她穿的有点透的白衬衣丰满的胸部紧张的微微起伏,点了点头。我没有受到骚扰是因为那时同性恋还不流行......

开始一段“漫长”的历程。在那个秋阳高照的下午我们骑着自行车穿过德化街、我家门前的苑陵街、福寿街、铭功路......秋风荡漾的街道。在大石桥的金水河边停下来、她说,“不用再送了,那些人应该不会跟这么远。我们在河边坐会儿吧”。

我们推着自行车,上了金水河岸。这条河贯穿城市中心区,这一部分河堤高于毗邻的金水路,绿树郁郁葱葱、芳草连天遍地。金水路是城市最主要的景观路,路旁种满了两人合围、高大的城市象征——法桐,省委、省军区等重要单位就在这条路上。那时河边很安静,还没什么人,尤其是在晚上。

我们坐在河边看着夕阳落下月亮升起,潺潺流淌、发散着淡淡臭味的河水从碧绿变成黑色,听着身后四周法桐树叶的哗哗声......聊着漫无边际的事情。金水路对面远处,不知是单位还是家庭的房子里电视声依稀传来,国家领导人宣布北京亚运会开幕,然后是音乐嘹亮、歌舞升平......我讲了一个笑话,她身体摇晃幅度有点大、倒在我的怀里,有了初吻。空气甜蜜弥漫......

那应该是1990年9月30日的夜晚。

那之后的五年多里,我每天下班陪她一起骑车回家,到了翠花路口,离她家住的小巷子不远时就掉头回行。无论雨雪风雹还是艳阳高照,一天不落。其间,曾有一个很有思想的学兄说我,“这样一天不差的送她,你就是身体好、没问题,可精神受得了吗?”......

那是很长的一段路,从城市东南到北部再回到已因为拆迁而与父亲租住在西南都市村庄路砦的家里(起初几年是火车站的家,稍近一些),来回大概两个小时。

几年南阳路骑行给了人生不同的色彩,尤其是青年时代,像涂抹了鲁本斯油画的浓重斑斓、流畅线条和饱满质感。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路上的走马观花、缠隽浏览,对这条路也渐渐加深了了解。

最先发生好奇的是刚过大石桥的那一段。过了邙山区委,路西那几排一直到黄河路口的暗色房屋,有家属楼、有办公楼、有仓库,每个一段距离就有小路向西伸进去,颇感神秘。

解开这神秘的面纱的始作俑者是学校的同事李树森老师。这是一个身高1米8、身躯很庞大、圆脸鹰钩鼻子深眼窝黄眼珠、黑白相间稀疏见头皮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长穿着笔挺中山装、酷似俄罗斯民族血统的老人。

他是学校为数不多的高级教师,行将退休。据同事们背后介绍,他年轻时是“东北王”高岗的几十个秘书之一,由此对他肃然起敬。我们在专业课教研室一起办公时那几年,备着课闲聊,常听他操着凝重男中音的标准东北普通话讲:“最高兴的是儿子成器,咱这职业高中毕业后,托人给他分到南阳路储运公司果品仓库给来批发的商户过秤,虽然辛苦、加班加点,但每月工资奖金加起来480多,很不错.......”。

天哪,我大专毕业的中学教师每月工资52元,真是气死人!差点让我信奉起四人帮的“读书无用论”......现在的时尚词叫——怀疑人生。

从他嘴里对那些从南阳路临路和伸进去的小路两侧的庞大仓库群有了了解,那里集中了商业储运公司、果品公司、副食品公司、百货公司、第二百货公司、百文站、纺织品公司......等众多国有商业企业的仓库。这些仓库小路的尽头是京广铁路的一条专用支线,咋在铁路边,一天24 小时,火车隆隆声中,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拉来各种商品倾斜在铁路沿线,堆成一座座小山......

恋情开始的两年两人如胶似漆,甜甜蜜蜜,骑一段找个地方说会儿话,骑行本身就是恋爱的过程。

一般是郑纺机俱乐部对面的路边,快到南阳路黄河路交叉口,四通八达,热热闹闹,又闹中取静,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有个周末下午下班早,秋天白色的阳光下一群下学的孩子欢叫着骑车路上经过,看到外甥白胖的身影,忙喊住他。那天刚开了工资,75元。抽出5元,想想又抽出2元,塞给他:“买点好吃的”。有了当长辈的成就感。

那时大姐家已经分了南阳路东风路同乐小区的房子。外甥嬉皮笑脸的说了谢谢,追赶同学去了。

青年人的感情家里是很重视的,两人都是家里老小,不会干活,又年轻幼稚等各种原因,开始两家都持反对态度。但早已不是封建社会,虽然不支持,还是观望着我们的发展。经允许,第一年春节去了她家拜年。

买了烟酒。1990年还是价格双轨制时期,街上商店的彩蝶烟卖到1.6元一盒,公私兼顾、好不容易,托了一个学生在肉联厂大门口,省商业干校商店当经理的母亲买了两条,12.3元一条。

节省了一大笔钱,但却被人“截”去了更大一笔......

快到她家翠花路口,想着这烟还不足以显示自己的诚意和孝心,虽然那时过年送彩蝶,已经是很有面子了。看到南阳路边有家小糖烟酒店,进去再买条好的吧。做事就尽力做好做足......

店主是个长的有点清素的年轻女子,手段却很辛辣。看我说要买条散花烟,递过来顺手撕了封条,张口要45元!零售2.8元的散花就这样被我高价买下......简直是——辣手摧花!疼到肝里!


铁路北站家属院很大,被南阳路、翠华路、农业路和东面的一条曾经有鱼塘的小土路,现在叫天明路环绕。是解放初东德老大哥援建的一排排白石灰刷墙顶上盖瓦平房,每排的头起是公共厕所,排与排之间小路狭窄,纵横交错摆满了自行车。

在大年初一烟花爆竹碎屑满地、硫磺味弥漫的节日空气里推着车穿过自行车的“丛林”到了她家。这样的房子和永安街44中周围铁路小区格局是一样的:门前用长满青苔的砖块砌成小的独立空间,有自来水管子,供淘洗衣服和蔬菜,门前摆放了几盆不知名的小花。

进屋是小厨房,向里是大屋子做客厅,有侧门,里面是小卧室。客厅后面是间小房,有几平方大小,挨墙铺着床住人。再向里是间卧室,也不大,开了木制窗棂、钢筋棍防盗的小玻璃窗。

屋子里有很浓的中药味,后来得知她父亲是老铁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落下了一身病。精神却很好,带着白色塑料框眼镜,满头白发,说话缓慢却清晰。

和她几个哥哥说着话,陪着老人喝了张裕葡萄酒。不会喝酒,又被考验着,很紧张,没有吃饱。

出来心情倍感轻松,骑着车过了郑纺机礼堂走到旦仓那里,有家烩面馆还开着门,临街仓库改的,房顶是竹编的黑色遮阳大网,阳光透过网的缝隙散碎下来......进去要了烩面、一盘油炸花生米,看别的桌都在喝一种酒,问了老板是流行的睢州良液。破例要了二两小玻璃瓶装的喝着,看到外面大街上,行人寥落稀少、匆匆而过,冬日阳光下,路边伟岸的法桐树上黄色的落叶洋洋洒洒......

还是没有让她家人满意。一是我们身材不般配,我172,她170。在一起时她改成穿平跟鞋,还是被同学说,蛇吞象、蚂蚁捯螳螂。这只是表面现象,主要是当时中学男教师社会地位低,学校前面几个毕业外地来的,长相人品都不错,找不到媳妇,没办法在靳开去书记的保媒拉纤、窜到下结婚生子,女方斜眼歪鼻、瘸腿坡脚——各有不同的生理缺陷......


两人的感情进入地下状态,为避学校同事的口舌两人在单位形同陌路。每天下班在乔家门杏花村酒店门口等着送她回家,她是班主任下班不照点。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不能给她更多,那就给她陪伴。因为那条路很漫长,理解她,在鲜花绽放季节的孤独。

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虽然不知道说的啥;人都有审美疲劳,第三年逐渐开始一路争论,为莫名其妙的缘由吵得人头晕。以至于偶尔有几次看着她消失在夜色的巷子深处,调头骑着想起——今天好像缺点啥?呃,是没吵架。

天气不好时有不同的感受。一个漫天大雪的冬夜,我们走到郑纺机路口时,大雪已把城市覆盖了厚厚的“棉被”而且越下越大,远近四野里空无一人、白茫茫一片。积雪已莫过半个车轮,停在路边,她把三姐给我织的绿毛线围脖反复扎紧了几下,拍拍我的脸说:“雪太大了,你回去吧,今天我自己回去”......

那时没有电话和传呼,周六一般要提前约了在南阳路黄河路交叉口见面再一同出去满城市的东游西转。那里四角分别是郑纺机俱乐部后面家属院临街房、郑纺机礼堂、南阳路百货商店和北一处饭店。

有天早上8点到了那里,骑车脚拄着路边的马路牙子,开始下雪。临街房开的音像店打功率音响正反复播放刚流行的张学友《吻别》:“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冷得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的明显、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不知听了多少遍,冷了下车跺跺脚......

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刚回到火车站的家里,她也进门了。原来她忘了。看我正在临门的木盆架那里打了一搪瓷脸盆热水洗头,弯下身为我认真的洗起来。里面大屋坐在床上被窝里的父亲,看着,笑了......

从大石桥到她家的翠花路口,南阳路的东侧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路口东北角上是新特药商店,很长一个年代中这里可以买到城市别处买不到的珍稀药品,疗治重症,就像战争年代敌我双方以生命相搏,争夺的阿司匹林一样。

向前走,到了石桥饭店。这是个楼后面有大院停车场的中档酒店。它的对面有条深深的巷子。巷子里面有机电学校,这也是一所市直中学,规模不大,小小的校园后面,小路的尽头是教育电视台。

那些年负责学校系统来过这个学校一次,到电视台却去过很多次,因为还负责过全市青年宣传工作。到教育台接送记者朋友于雷、路广、张东......前前后后,一群英俊开朗的小伙子;还追过一个心仪的女孩儿,那时她在这里任主持人,留下一段难忘的青春故事......

石桥饭店向北,有年盖起了一座7层米黄色办公楼,楼大门前挂了很多块儿木制单位名称,这是一个集中了一些区属的机关和国有企业的大楼。在经过几次公选考试没有如愿的那几年,每次骑车送女友路过,偷偷瞟一眼这座楼,心中想着——要是能在这儿上班,也不错......

再向前就是郑纺机的大家属院了,院子里有上百栋灰色的家属楼,11中回读时的同学楚天舒住在这里。他长得神似三浦友和,沉默寡言,与外向话多的我互补默契,成为挚友。

高考时他以565分全校理科第一的成绩考取了中央财政金融干部管理学院,这是属于国家财政部的一所部属院校,后来演变为中央财经大学。毕业时他本可以留在部里,考虑再三还是回了本市,在市建行上班。

稍有空闲就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常去的是他们行后面健康路优胜路的那些小饭馆。那次却是在他家里喝的。

陪伴骑行6年的女友离我而去,虽然时间长了两人的感情有些麻木钝感,但日久情深,还是有点伤心。就像那一阶段和中学同学阿柴说了,他感叹:“是啊,我用了5年的一只钢笔丢了,我还伤心了好长时间,何况是人?......

天舒听到这不幸的消息,到单位找我,拉着我到他家一起吃饭,就到了这个大家属院。

他父母已分了一套大房子,他住的是一套筒子楼的小套间,进屋的小客厅靠墙是张布沙发,沙发前有张长茶几,我们就在这里吃饭。沙发对着的是厨房和厕所,背后是大卧室,里面是席梦思大床。他刚和爱人明x结婚,新婚燕尔,妻子毕业于河南财大,是个气质高雅的绝色美女,还是她所在的一家大型商业银行礼仪队员,在一次绿城广场我们组织的大型活动中还在端着奖杯身着红色旗袍的那排即将上台的美艳女子中看到过她.......

这两天她回了开封娘家,所以我们兄弟俩得以相聚。天舒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茶几的冷热好菜,拿出两瓶白酒,介绍说:“这是我们山东菏泽建行的同志来咱这联系工作,带的礼品,咱尝尝”.

这是一种极其辛辣的酒,酒瓶包装绿色底面上印着两只鸡毛乍起的黑色大公鸡。一瓶喝完我已不胜酒力,到厕所狂吐不止,浑身发冷、打哆嗦,本不想留我的天舒,无奈的只好和我同床共枕、和衣而卧,懵懵懂懂、半梦半醒的迎来了第二天的黎明......

他家家属院隔着南阳路正对着郑纺机招待所,这是个“宏伟”的建筑,临街5层四四方方、庄重的灰色大楼,在这里19921994年的冬天,两次参加了公选面试考试,终于得偿所愿,进入团市委机关......

过了南阳路黄河路十字路口,先前是郑纺机子弟中学,后来厂办子弟中学统一划归市直管理后,改为76中。在学校部接待过一次他们来接头的团委书记,一个清秀的女青年,只记得姓冯,其他比较模糊了。只记得对这所中学颇有好感,因为那6年日复一日,不曾间断的陪伴骑行、从他们学校门前经过......

过了中学的围墙, 有条泥泞的小岔道弯曲进了房屋群落的深处,路口有家饭店,名为紫龙酒家。路过时,心中多次有进去饱餐一顿的冲动,却终未实现,因为囊中羞涩。

在这家饭店的门前发生过一次意外“血案”。

南阳路上的路灯一直很昏暗,初期的碘钨灯泡微弱的黄色灯光掩映在巨大法桐浓密树叶间若隐若现,几乎起不到照明作用。

那是个冬天的夜晚,骑车带着她过了海棠寺坡是个大下坡,没有捏闸高兴的一路下坡狂奔而下......咚的一声巨响,黑暗中没有看清路,我们撞在两个从紫龙酒家喝了酒、醉醺醺、搂着肩膀过马路的人。

有血的腥味扑在脸上,我俩也摔倒在慢车道上。那两个醉汉躺在路中央哼哼呀呀。我反应快迅速扶起自行车骑上。她很善良,蹲在一个醉汉身边焦急的问:“你没事吧?”,我喊了声:“上车快走!”她反应过来,跑向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后面先起来的一个跟上来,抓着她呢子大衣袖子把她拉了下来,我一看没办法,甩了自行车,过去把那人推倒在水泥隔离墩外,这时另一个醉汉站了起来,从后面拦腰搂住我双臂、那一个爬起来,对着我脸一顿勾拳、直拳,打的白围巾上血迹斑斑......

这时本来人少车稀的路上竟陆陆续续围满了几十个停下自行车观望的男男女女,像欣赏一场拳手对着沙袋的练习赛......我奋力甩开搂着的有力双手,绕着这些自行车跑,那两人在后面追打,引得吃瓜群众连连惊呼、避之不及。

她这次没有迟疑骑上自行车,我跑步撵上坐了上去,脱离险境......


量力而行、尽力而为,把微小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才是个体推动任何事情发展的根本。包括脱险、包括改变......万物之生,在于变通。

1991年,开始有了稿费这样的额外收入,就想着能把生活向好的方向一步步改变。心中制订了一个新的目标——有条件了,要给女友买辆好的自行车。

和女友王老师认识后,发现她的车是红色的轻便车,是南方一个城市生产的不知名牌子。她离家远,每天让我陪着骑车聊天送她回家,那是一段比较漫长的道路,距离上是斜穿这个城市、时间上是每个日子、感觉上是没有尽头......看着大街上时尚的变速赛车和后来出现的山地车越来越多,心里就定了这个目标——给她买一辆,减少些一路辛苦。

开源节流、双管齐下,要慢慢攒些钱,还要找关系,看能买到物美价廉点的不能。年龄接近,上课之余和学生常一起聊天。商业会计班的学生家里多与商业部门有关联,也是事关他们就业因而报考我们学校这个班的原因。就让他们回家都问问家长有什么好的信息。这好像有点公私兼顾。

学生小杨,理着卷发中分头、小方脸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黑色塑料圆框小眼镜,时不时向上推一下;冬天里常穿一件黄色皮夹克,乖巧可爱,像后来流行的日本动画形象“弹珠警察”。有天找我悄悄地说,他哥哥单位进了一批山地车,可以便宜买到。我说他,“回去给你哥说定一辆”。

他哥哥的单位叫市商业贸易中心,在黄河路南阳路交叉口西南角上,正对着郑纺机俱乐部快下黄河路立交桥的桥一侧,有个5层棕黄色、没有窗户、不规则怪异形状的大楼。至今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机构。

但肯定是个好单位,职教处一直主管我的刘鸡花老太太常炫耀的就是,通过关系,前些年把她初中没毕业的二儿子塞进了那里,收入可观,是我们这些青年教师的34倍;活儿还不累,上班悠闲,以批发为主,而且还是零售商有所求的主。

货源有了,就是资金问题了。91年下半年事业单位已经涨了两次工资,我可以拿到180多元了。除了两人吃饭、买些小东西,攒下了一些,但离800元的山地车常见售价还差之甚远。先拖着等机会。

事情往往是有时候怎么努力都可能功败垂成,又有时候给你出人意料的惊喜。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先是自学考试监考两天,发了180元监考费,接着是来了两笔稿费。

那时候虽然不认识编辑,但在几家报纸电台寄去的稿子基本都会发了,稿费也有上涨。特别是《教育时报》寄发稿费很及时稳定。也许是潜意识中就感觉等着它们的到来吧。

一笔76,一笔82,同时收到,钱够了。

那是1992年春天的一个下午,下班后叫上学生小杨一起去找他哥买山地车。春风暖洋洋、太阳白光光、心情分外爽,因为即将为爱的人做一件大事!南阳路上,两侧大法桐树叶子已经恢复了茂盛的绿色,到了那里,我说王老师,“你别上去了,人不熟不知道啥情况”。实际是不想让她抛头露脸,也怕出现未知的尴尬。

我和小杨进了院子。院子很大,一侧临着专线铁路,铁路边这些单位:商业储运公司、副食品公司、旦仓、果品公司、百文站的仓库......与南阳路平行着、一直向北延伸到大石桥。铁路上的火车日夜把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商品倾卸在各个仓库,然后批发给城市的零售商。

他哥那个部在3楼,我俩沿着楼外铁质露天楼梯拐弯抹角上了楼,里面像后来我去过的很多大企业的厂房,一排排方形水泥立柱支着房顶,大厅里很空旷。

临着窗户这边整齐堆放着几排四四方方的木制大包装箱,高及房顶。原来这个楼的窗户都开在对着院里面这一侧。一排大窗户透进来光亮,光亮下有几个年轻人铺了包装牛皮纸、坐在地上打牌“拱猪”,脸上贴着纸条——那时候流行“拱猪”,也是我今生唯一擅长的纸牌。

蹑手蹑脚走过去,小杨去拍了拍其中一个,那人站起来,是他哥。小杨吐了下舌头说:“哥,这就是我张老师”。又偷偷指了下打牌中的一个寸头、满脸糟疙瘩大撅嘴,有点像猪八戒他二弟的一个,说,“那就是刘主任她孩儿,我哥是他部经理”。

小杨他哥倒比小杨高不少,和我差不多。长的也机灵,只是单眼皮,显得不太精神,像后来莫名其妙火起来、我总感觉长的有点龌龊的雷佳音。看“雷佳音”慵懒的甩了下中分头,我忙陪着笑脸一边说着,老兄,一边把专门买的一盒2.8元的散花烟打开,敬了他一根。

被他推开了说:“no no no,吸我的”。拿出半包红塔山,递给我。那是我第一次吸红塔山,真是好吸啊。他哥很上心,带着我们转到包装箱丛林深处,小声说:“这车在亚细亚那些商场卖880,我们进价480,批给他们是590,这一段给老总好说歹说,进价给你”。

真是天上掉下个金布袋砸在我头上的感觉,幸福来的太突然,有点晕眩——我的理想期望值是650。谢了他哥,把那盒刚打开的散花烟强塞进他裤兜里,去交了钱,小杨很懂事,说,“老师,让我来”。瘦小而结实的身躯、肩膀上扛了扁长方体的硬纸质包装箱下了楼。

到马路对面,郑纺机俱乐部大门前有个鱼形大花坛,里面是布满灰尘黄图图的冬青树,树下遍布香烟头、饮料盒、瓜子壳之类的垃圾;鱼嘴状的花坛角起,是一个穿着蓝帆布围裙的白胡茬老人开的修车摊儿。还了还价10元他帮着装车。是一辆湖蓝色烤漆尚好、直把21变速“三枪”牌山地车。这是我们南河安阳生产的一种车,有一定名气。

坐在他的小马扎上,拿出自己的彩蝶烟给他点了根,自己也吸着,和他聊天。知道他是真纺机机修车间的退休老工人,这种山地车比较复杂、不太好装,所以多要了几块钱......

车装好了,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多时。那时南阳路的路灯是早期的碘钨灯,灯泡上面有个白色铁质外面搪瓷的圆片形灯罩,高高的掩映在浓密的法桐树叶里,光线微弱,近乎于没有,整条路处于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个光明的地方,对面东北角上有家饭店,巨大的招牌白底绿字,上书印刷刻字舒同体的三个大字:北一处。每次送她回家路过时,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多看两眼,感觉店名起的有意思,是个大饭店。

这时几个白色的射灯从饭店上面照着招牌,看着店里面黄红色的灯光里人来人往、影影绰绰。我想要请小杨吃个饭,人家帮了大忙,况且咱兜里也有不少钱。

这是个饮食公司下属的国营清真店。进来我们在窗户边找了桌子坐了,我到柜台点了姜汁莲菜、油炸花生米、汴京桶子鸡,还给女友王老师要了盘她喜欢的干炸带鱼(女孩子好像都喜欢这个菜),一人一碗羊肉烩面。

心里话,这家店味道很一般,特别是烩面羊肉的膻味完全没有压住,只吃了半碗(我当时饭量是至少两大碗烩面,大学时在学校对面的李记甚至吃过3大碗拉面加一瓶啤酒、一盘豆腐丝)。但遂了一桩心愿后的快感让我破例要了白酒,是散酒,不知道牌子。半斤下肚说话有点舌头打弯,那时不喝白酒,到机关后才学会。

小杨他俩恰好一路向北,吃完饭出来,我说他,“给你老师送回家,我喝的有点累了,今天得早点回去”。

这是少有的几次没有把她送到她家街口,除了那个暴风雪之夜之外的另一次。还有一次更加难忘。


带了三门高三专业课、四个班每班一周六节课,共24节,工作重心转到教学一线后,没精力一心二用了,从职教处搬到了职业教研组。在学校大门临街那栋三层新办公楼上。楼外观红白相间、很鲜艳。任课老师分为不同教研组都在这个楼上办公。

我们职业教研室在三楼最东头的大屋子,因为人多,有11个老师。组长是李自立老师,一个性格开朗、教学能力强、颇受大家喜欢的驼背青年。

驼背俗称“罗锅”,是一种先天性疾病。生活皆有定数,也就是现代物理学的质量守恒原理和哲学上说的平衡。世上无完美,关上一扇门就会给你开着一扇窗——李老师很聪明,也许就是生活对他身体缺陷的一种补偿吧。好像罗锅都很聪明,比如八仙的铁拐李、宰相刘罗锅......老师们议论,要不是因为身体缺陷,他前途无量,更何况他父亲是另一个城市的师专校长,副厅级领导,那时地厅级干部还很稀少......

我们教研组办公室临门有两个黄色木立柜,放些公用物品,粉笔、黑板擦、毛巾、螺丝刀之类的。

临外面东三马路街道窗子前,摆放着9张办公桌;我和另一个青年教师的桌子对着摆在临校园窗子一侧,我脸对着门,门外是长长的走廊,可以俯瞰校园。身后墙上张贴着一些科学家的画像:牛顿、伽利略、哥白尼、祖冲之、李时珍、华罗庚......

办公桌是统一定制的黄色杂木桌,上面摆着墨水瓶、蘸笔、茶杯和一些信纸。坐的是黄色塑料藤椅,累了时可以仰躺着休息。

隔壁就是王老师她们的语文教研室,人也多,分成三个小房间坐了。这样下班时送她更方便了,她只需要站走廊给我使个眼色,我就心领神会的跟着下楼......

一个冬天的晚上,发烧使我不能自持。等同屋的同事们都走了,我无力的爬上办公桌,垫了几本书当枕头,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她在自己办公室坐立不安的等到没人了,进来站在办公桌旁,返身去给我倒了杯水,摸摸我的额头,束手无策,无奈的陪着我。天越来越黑了,看着窗外马路对面寒风中摇摇欲坠般的居民老屋,我说她;“今天送不了你了,你自己回去吧。”她担心的问:“那你咋办?”我说:“没事儿,等会儿好点了,我自己回去,她无可奈何、怅然若失的离开了。

8点多时,强撑着下楼骑上车,走在街上冬风凛冽,干硬的把沙粒卷起来无情的拍打在脸上,使有点麻木的神经略有警醒。走到陇海路铁路高桥下时,昏昏沉沉的听着周围黑暗中呼呼啦啦地自行车声,像做着梦,回到了家。

到家才想起父亲去给四姐看小孩儿了,没有找到红糖,自己去凉台上的厨房煮了一大碗白糖生姜水,晾了一会儿,咕咚咕咚一口喝了,裹着被子睡去......

三次没有陪着她送到她家街口的难忘经历,一次是因为天气,不可抗力;第二次是因为欣喜,满足了为她付出的一桩心愿;第三次是因为身体染病、无能为力......

对人对事全力付出,尽心投入,大事小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哪怕这种办法是不得不放弃......

南阳路,就这样承载着六年复杂情感交融的记忆,深刻在岁月里、脑海里......

作者:张玉海   1969年生于郑州。1990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生物系至郑州十五中任教。1995年公选至共青团郑州市委工作。2007年转岗至郑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1991年始,零星发表散文、随笔、调研报告、论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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