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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海|都市村庄路砦南街

发布时间:2022-01-21     浏览量:211


在1992年,家里第一次做了搬迁。原本住了几十年的苑陵街老宅居住环境愈发恶劣:前院恶邻“出国肥”一家的刁难纠缠、街上出租户成分复杂混乱、饮用水、如厕难等的诸多不便,使父亲和我们全家动了换个环境生活的念头。

三姐夫经父亲的好友楚老师帮忙已经从行将破产的麻纺厂调到了新成立的区城管办,就是现在城管局的前身。和区里各方面认识人多,就找了朋友路老三,我们搬家到了他家。租房居住。

楚老师是二姐中学时的班主任,一个文质彬彬、高个方脸、白净端正的中年汉子,毕业于南河大学数学系,那时的教师和学生家长很多可以成为好朋友,因为人都很单纯质朴、互相防范的意识几乎为零。经常会家访,比如我小学班主任王老师、高中的蔡老师因为我生病请一天假就会上门看望......楚老师和父亲就是这样,在交流中脾气相投成了朋友。

人心无藩篱更容易成为朋友。他和父亲有时间会到对方家喝酒聚聚,那时这样的酒局很少,关系不到一定程度都是泛泛之交,不会上升到酒友的高度,从某个角度来说,酒友也是不容易,因为至少证明能说到一块儿......

曾经在文章中写过,父亲一生为人稳重谨慎、交友甚少,这样的朋友只有三个,分别是楚老师、妈妈单位同事王阿姨的丈夫医疗专家孟叔和曾经我们街上的户籍警察(就是现在的片警)王叔。他们有个共同特点,都是文化人,楚老师自不必说;孟叔毕业于南河医学院、曾经是全省第一个成功为病人做心脏搭桥手术的业界翘楚;王叔也毕业于南河大学,原本是14中的语文教师,在60年代警力严重不足时,市里从各行业抽调人员充实公安队伍,到了分局,扔下教鞭操起手枪、弃文从武、当了警察......

要与文化人交朋友,父亲推崇文化,并希望我们姊妹几个成为文化人;他能和这几个叔叔成为无话不谈、相互交心、引为知己,说明他也是文化人,虽然他不识字。

文化不文化,与读书多少没有必然关联。上世纪7、80年代的美国企业家、励志大师戴尔.卡耐基曾说过:“当下的美国虽然每年毕业博士、硕士数十万人,但称得上文化人的不到20个!”,在上世纪20年代的民国初,鲁迅先生也说过类似的一段话......我深表赞同。

他们还有个共同特点——这几个叔叔在那个年代按照各自能力都尽力帮过我家的忙,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帮忙。谈不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相互说了,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才是中国传统文化所弘扬的士人精神——重义轻利、付出舍于......受人滴水之恩,不一定能涌泉相报,却能做到没齿难忘......

楚老师由于成绩突出,先是任了他们学校的校长。后来在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骤起、重视知识重视人才之风盛行之际,很多文化人走上了各级党政领导岗位,被任命为常务副区长。

帮了不少忙,包括给三姐夫安排工作、解决生活困境。那是有次父亲被他请去帮忙按门。他又分了套房子,父亲拿了木工工具和他去了新房,两人说着话把十几个门安装好、装上锁,父亲趁机说了困扰家里的这个难题,楚老师说:“凑机会,我想想办法”......

那是一个中午,我从学校下班回家,从德华街拐进了苑陵街东口。这时我们这条连接火车站福寿街和德华街这两条城市最繁华街道的小街,自西向东鳞次栉比的开了很多小饭馆——人们的市场意识已经养成,需要挣钱、挣更多、越来越多的钱,因为有钱能办事、有钱很光荣......

要想赚、开饭店——对于没有文化和特殊技能的群体来说,开饭店是很好的选择。从一家小饭店里走出一个人,是楚老师。穿着蓝布中山装、梳的纹丝不乱的背头、浓眉大眼、清爽俊朗,喊我:“小海”。

他刚在这家买了饺子,装在扁平长方体的铝饭盒里,正在哈着气盖盖子,说:“回去给你爸说,你三姐夫的事办好了,下午让他来找我”,我说:“谢谢啊”......

区委离我家很近,我们是苑陵街23号、区委是27号。

   姐夫去了城管办,还穿了制服,绿色的制服、大盖帽,很神气,也能办事,所以认识了路老三。我家那时就搬到了路砦南街......

   生活中这样的迁徙并不是逃避现实,“孟母三迁”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家的迁徙至少证明了那句俗语:好鞋不踩臭狗屎......

  

路砦南街北头顶着是村委会、南段过了老郑密路叫曹砦西街,与淮河路交叉。是一条宽约5米、长约600米、砂石水泥小路。路两侧的村民都盖起了二三层的小楼和百十平方的独门小院,向外出租,已经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街北端交叉着一条东西向的小路,那时叫路砦街。前些年城中村改造,这条街冲掉成了汝河东路的一段。南街北口隔着路砦街对着的这个村委会,搬来时还是个黑漆漆感觉污水遍地的平房小院,初中挚友海平听说我搬家来看我,我们那天晚上坐在村委会前的预制板上说到了夜静更深......

这个院子不久后改造成了两层小楼环绕的水泥地院子,楼与院墙都铺了马赛克白瓷片,与都市村庄的名号相符。都市村庄地理位置绝佳,不仅村民盖房外租,村里还有很多企业,比如老三他二哥是村支书,在西边的淮南街上就创办了郑州二钢,生产螺纹钢,几十年后在纳斯达克上市,股票名称为——鸽瑞集团。

西南部的这些村庄虽然不如东北部的柳林、庙李、下坡杨那些暴富,也足以富得流油了。

东北郊的那些村庄不能用暴富来形容,用充满传奇色彩更为贴切。1982年央视开办了一个影响了中国老百姓几十年的经典节目——春节文艺晚会。几十年来,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南国春城、北国雪原、舟山群岛渔舟、红齐拉普山口......亿万民众每到大年除夕的晚上,就都会围坐在电视机前、包着饺子、拉着家常、看这台节目。中华民族一年一度的盛典欢聚大团圆——达到了巅峰,随着新年钟声响起、李谷一清脆悦耳的歌声嘹亮在耳边:

“难忘今宵 难忘今宵

无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 祖国好

共祝愿 祖国好

告别今宵 告别今宵

无论新友与故交

明年春来再相邀

青山在 人未老 人未老

青山在 人未老”......

一家人带着倦意、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做个好梦、以待来年......

在那台晚会结尾,随着《难忘今宵》的歌声,屏幕上依次快速弹出一排排晚会鸣谢单位,其中第三条就是郑州市下坡杨暖气片厂。

那时城市东北郊区类似下坡杨这样最先扑入市场经济大潮的村庄不胜枚举,像花园口、老鸦陈,1980年半月谈杂志刊登了一个图片短消息,花园口一个郭姓农民购买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驾私人飞机,用于播撒农药,引起轰动。

老鸦陈在早年姐姐口中调侃我“你不好好学习,让你找个老蝈茬(老鸦陈)的大傻妞”,这是出于过去长期城乡差别的误解,于无声处听惊雷——世界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年小弟卫东在权益部主政时,借来了个志愿者小周。

卫东工作风风火火,比我更甚,属于疯狂型,借志愿者帮忙是一大强项,有时同时召集十几个志愿者在办公室忙碌,人都插不进脚。小周是其中特别突出的一个。

这是个脸像大苹果、只是黑苹果,豹头环眼、大鼻子大嘴、说话语速快,走路更快的强壮女人,同时帮忙的学生小宋私下说:“看小周在走廊里走像过了辆坦克”......

小周办事能力很强,曾经一天打了800多个电话,拉希望工程赞助,虽然这样的赞助有时打1000个电话都不一定能落实一个,但她嗓子直接打哑了,失音好几天,令人感动。

生活能力也很强,大学毕业时留在郑州租房,在老鸦陈认识了房东小陈,并喜结连理。他家小陈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但盖了4层大楼出租,是个小富翁。虽然被小周有点凡尔赛的说:“比他俩哥差远了,人家一个盖了7层、一个盖了11层,还开了防盗门厂”。

即使这样的富翁也被小周调教的在她面前像个孩子和乖猫,低眉顺眼、说话都细声细语,并对她爱如珍宝。村里福利待遇很好,60岁以上老人都发几百块钱的养老金,逢年过节连刚出生的婴儿都算,各种米面油都发,小周家发的金龙鱼油吃不完,可以吃到10年以后还富裕......

从小周这一个体的生活,反映了当时东北部城中村的富足繁盛程度,在大规模的城中村改造前那里的陈寨、聂寨村常驻流动人口多达10万,以至于公交公司在村口开了30多条线路,早晨上班时,10万人挤公交的壮观场面每天都在上演......

西南郊的这些村虽比不上东北郊,也足以衣食无忧了。所以周围的村民每天不用上班,无所事事、打牌唱歌、台球洗脚、斗嘴饶舌、浑浑噩噩、二奶很多......自得其乐。

我们住的是老三家的二楼,他的院子有大概200平方,北墙盖了二层楼,每层三间,一楼住的他家。人富换老婆,老三和原配本村的媳妇和平分手,找的二婚老婆和平,是个清秀的丽人,原在前面老郑密路开理发店,老三常去她那儿理光头,时间长了就在一起了。已经又生了个女儿......

我家租了二楼临街的两间,临街平台上油毛毡搭的简易厨房也归我们使用。三姐夫的关系每月租金一间20元。

他家小二楼前是个长条形院子,楼对面南墙下砌了个水泥鱼池,20平方,原来养过鱼,疏于打理,死光了,长着绿色水生漂浮植物的黑水里,有些带着翅膀的黑色动物在游动......

老三长着个尖头刀条脸,有一条刀疤斜插在右脸颊上,不太明显,留着小仁丹胡。是个讲义气的实在人。搬过来第一天,老三听说我是人民教师,敬佩的握着我的手:“哇塞!文化人啊,佩服佩服,张老师”......

他更佩服的是我二表哥。那是有次和我父亲闲聊,听了这个关系,惊得他把手里烟头差点吃进张大的嘴里:“那可是厉害啊,赖三赖四他们都害怕他”。赖三赖四、金砖金棍是早年间横行这个城市的地痞流氓、黑道恶霸的顶尖人物......

楼拐角的楼梯下,是老三的厨房,他是方圆十几里乡村的知名厨子,常有村民家办红白喜事请他主厨,做流水席。经常看在他在院子里搭起了门板作案板,上面摆放着上百黑陶瓷碗的蒸菜,酥肉丸子、排骨条子、莲夹鸡块什么的,他在楼梯下抡勺挥铲炒菜煲汤......院子里飘着香味。

那是个阴沉沉的天,天阴沉沉往往是要刮大风下大雨的前兆。儿时的童谣:“刮大风、下大雨、里面坐个白毛女”,就是真实写照。那个刮大风下大雨的阴沉沉的星期天,看情况不妙,把我的白毛女,王老师从床上拉起来,在大雨倾盆之前、急忙把她送回家,回来时雨大的已经是穿不穿雨衣都一样了,我成了只落汤鸡......

平时每天送她回来,为排遣一路的孤独寂寞,常选择不同的路线以增加新鲜感。那天过了大石桥就拐上了沿河路。

沿河路东段市石油公司那一段,河宽水阔,大雨及时泻入金水河,还算通畅,何况大雨里路上也没什么人。

谁知过了西闸口铁路桥后,情况突变、雨势滂沱,建新街河医家属院楼外的路与桥之间那里没有护栏,雨水像壶口瀑布样灌进河里,人们纷纷躲在一边不敢经过,以免冲进河里发生意外......

那天我鬼使神差骑到了那里,可能是思想走神,下意识的想着初一参加合唱比赛我们的指挥,一班的美女董晓林,她家就在那排楼上住,刘钢柱带我去那楼下窥测过......

色子头上一把刀,骑车到了那里,看着壶口瀑布下了几次决心,还是退回来拐回金水路大学路回了家。

那天还真出了意外,前面棉纺东路快到金水河桥河医外墙的临街商户为了排水,掀开了几个窨井盖,还没插标识,有个下班的纺织女工骑车掉进窨井,瞬间从桥下的金水河排水口冲进了河里。那个女工还是国家级劳动模范,她的死引起巨大不良影响,临街几个涉事商户因此都被判了徒刑......

回到家,看到老三趴在二楼我家门前的走廊红色铁栏杆上陪父亲说话,见我浑身滴水的上了楼,忙过来拿着毛巾给我擦,还老练的教我,把浸透的皮鞋用卫生纸里外包了,竖在墙边,这样皮鞋干得快还不会变形。

他乐于助人,不仅是皮鞋,在1993年爆发抑郁症时,他也是带着我去碧沙岗洗澡打台球、吃饭喝酒、到商业大厦看美女......没效果,有天找了几个大烟壳,说“给你煮水喝,可能管点用”。还是没效,就劝我吸烟,说是可以解闷儿。原本不吸烟的我从那时染上了烟瘾......

搬到路砦南街和密友铁汉、东东近的咫尺之遥,天天可以一起吃喝玩乐,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铁汉住在对面曹砦西街轻工局家属院,东东住的是媳妇三妞曹砦街里的自建小楼,相互之间步行被东东夸张的形容为,路上摔了个跟头,爬起来走到也不到一分钟。弟兄们搬到了一起,也是缘分。

我们都很珍惜缘分,每天吃了饭他们都会到我家院外楼下喊我,听父亲在平台上应了,知道我在单位加班或者送女朋友了,就先去附近唱歌打台球。每隔一两个小时回来再找我直到找到......

这种好的生活方式被很多弟兄羡慕并相继加入这个行列。铁汉家对面印刷厂家属院的面包厂小老板胡咚咚、大学路上3519家属院的黑蛋、伏牛路二砂的郭德华,甚至后来远在国际饭店省电影制片厂的大学体育委员、“施瓦辛格”刘长缨也骑车斜穿大半个城市来相聚......

在老郑密路上吃饭喝酒、唱歌打球,还给女友过过唯一一次生日......彻夜不归,留下了青春肆无忌惮的快意人生阶段。

趣事不断、妙趣横生。一次是在村委会对角的那个平房盖的卡拉OK里,我们几个进去,几个江浙青年正在放声高唱闽南语的《爱拼才会赢》: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那通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

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命

总吗要照起工来行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爱拼才会赢”......

听着头上包着带血胶布像个国民党伤兵 那个温州青年咿咿呀呀、怪里怪气的闽南语唱的很难听过去说他;“起来,然我唱!。那个伤兵青年看我身后几条大汉,忙起身给我谄媚的点了根烟,和几个同伴退了出去,消失在声色犬马的路砦街黑暗里......

革命有先后、觉悟有早晚,在这些都市村庄租房经商打工的都是江浙地区起步较晚的,到了遥远的内地,人生地不熟,自然低调内敛......但是,革命不分早晚,后来者也可居上,经过不懈努力,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这个中原都市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扎下了根。不仅是江浙的,还有来自本省的一些抱着理想来到这个城市寻梦的很多人......

2002年带队在登封驻村扶贫时,一起坚持到底的朝阳回来后就成了和铁汉、东东他们一样的亲密兄弟,经常一起喝酒吃饭,无话不谈。通过他认识了小吕。

小吕是来自豫西南宛城的有志青年,近乎光头的寸头,带白框近视眼镜、举止稳重、说话老练、很有思想。他在老郑密路西段小天鹅幼儿园旁边开了家家电维修部,惨淡经营、勉强糊口。

人却豪爽,吃饭洗澡常抢着结账,哪怕是借钱也不丟面子,我们很快也成了朋友。一次在洗澡时,坐在都市村庄低档大澡堂的大通铺上,我们喝着酒、吃着花生米,他发自内心的说:“哥啊,我自从村里到了县城就不想回村里、到了宛城就不想回县里、到了郑州就不想回宛城”......

是啊,人随着一路走来视野的开阔,就失去了对过去相对落后环境的生存愿望,追求更好生活环境和生存状态,是人类进步的本能和原动力。

小吕在这片都市村庄苦闷彷徨、租房住了多年。看似漆黑一片、没有希望的生活死胡同陡然出现了一丝光亮——他租住的小李庄关帝庙街,村里筹资建了一批小产权房,他回老家找遍亲朋好友借钱买了一套,算是按顿住了。

关帝庙街就是隔着淮河路曹砦南街正对着的那条小路,位置绝佳,小李庄村比路砦更富裕。城中村改造时村里与政府和开发商讨价还价、争取了最大利益,福泽小吕,他的那套小产权房被分了两套120的商品房,顿时丑小鸭成了白天鹅、乌鸦变凤凰......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成了梦想中的新郑州人——人的理想有时一不留神就实现了......

在路砦南街住的4年里,女友王老师和李冰冰老师先后陪伴,李冰冰聪颖剔透远胜《射雕英雄传》中的俏黄蓉,初到家里就赢得了全家老少的喜欢。

一次周末晚上送她回家,路过路砦我家租住的楼下,我说:“回家见见爸爸吧?”她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让我再考虑下”......

刚刚从前一段六年恋情的长途跋涉、最终忍痛割舍的痛苦中走出来,她的到来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犹如雪中送炭、是个大喜事。在那天晚上后面那个星期天,她提了一兜大苹果来了。

接到通知,几个姐姐姐夫一大早带着外甥女甜甜和萌萌,一家老小和她见了面。把带来的各种蔬菜水果堆了一个墙角,忙活着去凉台上那个油毛毡搭建的简易厨房炒菜做饭。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俩,她握着我的手,略显伤感的说:“别看家里人多,热热闹闹的,但总感觉这是个走向衰落的老龄化家庭......”。

是啊,任何事物最终都是个走向衰落的过程,所以,懂得珍惜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租住的外屋兼作客厅,平时吃饭的小黑方桌上面放了活动的大圆桌面,这是家里吃饭人多时的变通之举。冷热菜、大小盘,摆满了一桌子。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饭桌上洋溢着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节日气氛。看着满桌的木耳肉片、芹菜肉丝之类的肉菜,她偷偷俯在我耳边问:“小海,这都是啥肉啊?”我忙解释:“哥姐们专门都是用鸡肉炒的”......她停顿一下,又趴在耳边说:“跟着你我啥都不在乎!”。她是少数民族,尊重民族饮食传统,家人做了精心的准备;真的爱情使人与人之间愈发懂得互相尊重。这就是双向奔赴......

进了家门就像一家人了,可贵的是她的亲和力极强。每次来家,看似无意的给两个刚上小学的外甥女带了买的卡通铅笔、橡皮、转笔刀,就引得她们开心的不得了、天天念叨着想见她。礼物不一定贵重,只需打动人心。

比她大20岁的大姐有时会拉着她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聊一下午,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耐心听着,适时提出自己的看法、显得那么恰到好处......让大姐觉得遇到了难得的知心人......

平时姊妹们为了不使年迈孤独的老父亲过于无聊,常回家支起牌桌陪他打麻将。自此牌桌上多了她的身影,每每别出心裁、轻松随意的话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透漏出她聪颖、青春的朝气,令家人暗自为我高兴......

有时来得早,就和五姐一起去外面临街、四面透风、油毛毡临时搭建的厨房,炒菜做饭。第一次跟五姐学着煎面托(一种极薄、烙馍状的面食,煎制时加了葱花、菜油和盐),偷偷而大胆地开玩笑说:“那次开会,我们认识。当时他们单位那么多小帅哥,我一眼就相上他了!”吓得脾气急躁、胆大的五姐差点把手里的锅铲扔了......

一次是临下班,她打电话说重感冒,晚上在中医院输液。我下了班急忙赶去。市中医院在文化宫路友爱路交叉口,省工人文化宫南面,离单位很近,几分钟就到了。

一楼临友爱路的一个病房里,她躺在窗边那张床上,见我进来本有点呆滞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轻轻说着话。窗外下起了“噼噼啪啪”的秋之小雨......

临门另一张床上是个孩子,陪伴他的是他妈妈。说了会儿话,他妈妈忍不住插话和我们聊了起来。她是中原区教育局的一个大姐,也是教育工作者,还和我们单位文静、宋部长过去都是要好的同事,自然谈的投机。本来沉静的病房里生动活跃起来。

她对李冰冰感叹道:“你有这样一个男朋友真是有福气啊!”.......一面之缘,大姐指的不是一些客观条件,而是通过交谈和观察,感觉到我们的心有灵犀、惺惺相惜、灵魂的高度默契......

这种默契体现在日常,每次下班一起回家吃了饭。父亲和姐姐都躲了出去,到路砦南街上转到很晚......我们进了里屋插上门,两人躺在我的小床上百般缠绵、如胶似漆,直到瞌睡的不行,强忍着起来,骑车把她送回家。

如果哪天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一起下班,每到晚上8点传呼就会响起,跑到老真密路曹砦路砦街交叉口留彦的那个小卖铺的公用电话亭回过去......总有说不完的话,常是打几个小时,直到街上没了行人、路两边住家的灯也都熄了,才相互说着“你先挂......”结束浓情蜜意的一天.......时间长了,小卖铺老板留彦竟然成了朋友,一直交往至今。

每到夏天,东东我们都要结伴去尖岗水库游次泳,一般是东东三妞两口、小杰李莹两口还有我和赵小二两个单身汉。

小杰和东东、赵小二是15中初中回读时同班的狗屁丢们,长的像谢霆锋,家里已经开了桐柏路裕丰源总店,条件不差,千挑万选找了妻子李莹,省委幼儿园的老师,酷似温碧霞......

那时还都没汽车,小杰东东骑着大摩托,带了我们4个风驰电掣的去尖岗水库。东东、小杰是“游泳健将”,每次到了大坝附近、寻个僻静的水库水边,脱了衣服。涂了满身满头的洗发膏、沐浴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库岸边的碧水随之泛起一片白色的泡沫......

我和赵小二是旱鸭子,为让我们也尝到夏日戏水的清凉乐趣,每次就租条脚蹬的小船,坐在上面在湖面上荡漾,湖面上遍布坐着木盆,盆里放了水煮花生和啤酒,挥着批墙的小木板作桨上下翻飞挥舞着在水面上急速游走于游船之间售卖的周围村民,就买了些在船上吃喝......

船很慢,一个小时后,蹬到了远方湖中丘陵半岛,岛上有个小山洞,那年在湖里发现了一只千年神龟,养在洞中的水潭里供游人观看,晚报报道过,我们船靠岸边登岸进洞,正好奇的观赏神物,传呼响了,是四姐夫的手机号,拿小杰的手机回过去,四姐夫说“李冰冰来了”......

急忙说,我马上赶回去。喜爱的人之间就是不希望对方失望等待,这个特点被赵小二羡慕嫉妒恨的念叨说是重色轻友。归心似箭,条件不允许,登船回到出发的大坝附近至少要一个小时。

急中生智,从船上拿了体恤和东东一起顺着半岛丘陵来到了水库环道路边,拉住了一个骑着无牌摩托车的村里黑壮青年,谈了价钱5元把我拉到水库大坝,再打车回去。

无牌摩托不到5分钟就到了熙熙攘攘、人潮如涌的大坝上,跑向那排等活的黄面的,很快回了路砦,在老郑密路路砦南街交叉口遇见了出来买菜的四姐夫,他失望的说:“你来晚了,她家有急事,刚走”......

感情中的某些不经意的小事往往预兆着某种宿命和归宿。就像电视剧常见的镜头:男主角出电梯找女主角、女主角却刚进另一部电梯——擦肩而过......

这段恋情不久也擦肩而过,就像那四年在西南都市村庄与路砦南街在人生中的匆匆的惊鸿一瞥——擦肩而过......在老三又娶了一个20出头的小美女后不久,我们就搬离了那里......


爱情虽然失去、生活还要继续,从2010年起,负责的工作中有重要的一项,就是文明创建。除了机关文明单位创建外,每年的文明城市创建也很棘手。“国家文明城市”是对一个城市整体文明发展水平最高层次的肯定,荣誉极高。作为当时长江以北唯一的省会国家文明城市,此项工作重要性自不必说。

仅材料收集整理过审,就把人每次折腾的七荤八素!——每年市文明办都在年初,根据中央文明委颁布的《文明城市创建条例》把相关需要的内容,分解成一本书、几千项材料任务,根据各单位职能细化分解下去,要求整理出极其规范的文本资料报文明办汇总整理再报国家文明委作为各城市创建工作的文本(含图片、影视等)备查存档资料。

为此,文明办专门从全市一些单位长期协调了几十名同志,在伊河大厦腾出几个大办公室夜以继日地对各方报来材料进行审核。工程量十分浩大,审核也极为严格!往往要来回反复修改......

活多人少,常死皮赖脸、强拉硬拽着要好的地区处罗处长,从他那里借来他们借调的同志帮忙,有一年带着酷似方中信的香岭整了一个月的材料,前后跑去审了20多次才过关;也有侥幸轻松的时候,有年一次就过了!审稿的同志还甩着我们的材料,对一旁簇拥着的其他单位同志说:“你们看看人家发改委这材料整的!规范、经典”......

 这一年,我和帮忙的香岭继承人、小李经过5个来回,就幸运的通过了。那天从棉纺路办公楼出来时,天就下起密集的冬雨......下雨小李不敢骑车,因为一淋雨他就感冒,会烧的神志不清满嘴胡话的那种。两人打车去的。

晚上8点多时,涉及到的几个办公室认真解释说明着转完,审核通过了,带回去第二天请主要领导签字盖章,再报来就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功告成了。

谢天谢地!总算完成任务,两人下楼出来大喘了口气,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雨下的有点大,已是中雨的规模,颇显零丁凄冷的夜色街头,打不到车。两人扛着材料拐上工人路,路大些,或许车好打而且公交车也多。

把小李送上公交车,叮嘱他:“拿好材料”!路边等了一会儿,还是啥车都没有。想想酒店门前打车上下的客人多,出租出现的概率大,就又回头向嵩山饭店走。饭店大门口,想起13年前那个仲春的敲锣打鼓中,坐着挂满红绸带的大巴驶出这里,去寂寞川驻村时的阳光灿烂,与当下的情景反差好大啊!

又过了很长时间,细密的雨丝把西装打湿了,街上还是人少车稀、空空荡荡......接着慢慢向东走吧,那儿也有公交站。在工业大学小北门,吸着烟终于打上了一辆捷达,上了车如释重负,对司机说:“好不容易,也算缘分,我给你加两块钱”......

10 点到家,上楼开门进屋,小狗“钱多多”扑过来抱着腿、扒着裤子、嘴里汪汪轻吼着,上下蹦跳着欢迎。前几年按揭买了这套经济适用房,朋友为帮我排遣孤独寂寞送了小狗“钱多多”,一只黄脸中间自上而下纵贯着一长条白毛到黑鼻子的小科基。

脑子还处于兴奋状态,全无睡意,掂了瓶酒上床,找找也没啥下酒菜,拿了包瓜子放在床头柜上就着,倚着床头喝起来。雨越下越大,“哗哗”的有点滂沱的气势了,反衬了夜色更加宁静。多多乖巧的卧在床前,黑黑的大眼睛盯着我。慵懒地喝一口酒、吃一个瓜子也顺手扔给它一粒,狗子吃了后,把瓜子皮吐出来在爪子前排成一溜弧形......

迷醉中想起李白的《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说的是:傍晚从终南山上走下来,山月好像随着行人而归。回望来时走的山间小路,山林苍苍茫茫一片青翠。遇斛斯山人相携到他家,孩童出来急忙打开柴门。走进竹林穿过幽静小路,青萝枝叶拂着行人衣裳。欢言笑谈得到放松休息,畅饮美酒宾主频频举杯。
放声高歌晚风入松的曲调,歌罢银河星星已经很稀。我喝醉酒主人非常高兴,欢乐忘了世俗奸诈心机。

当年考团市委时需经过“六关”,其中之一是交一份个人自传,我就用的《却顾所来径 苍苍横翠微》作标题。

望着远处南三环上,世纪银河大酒店橘红色温暖明亮的灯火,想起了朱祥东书记。城市改造拆迁那里时,当地老百姓阻拦说是那里曾是火葬场阴气太重,上面建筑没了镇不住,阴气四散对人不利......研究易经多年的朱书记想了个办法,改了原定街心花园的方案,招商引资在那里盖了这酒店。

这些年身世飘零、蹉跎前行,经历事儿多了,很多事情现代科技水平难以解释,谈不上迷信,对易经兴趣也愈发浓厚,谈不上研究,就是脑子闲下来时,自己琢磨一些词或者对仗一些数字暗示、鼓励自己。常心中默默念叨一句:“积德行善、水滴莲......”——此时,世纪银河大酒店的顶部楼标建筑就是:夜色中的一滴滴银亮水珠(串灯)悠然的不断滴在金黄色莲花宝座里......

忽然又想起前几年过世的老父亲。一个十几岁就从黄河下游大平原的故乡逃荒到这个城市打小工,拉锯推刨、养家糊口、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辛苦劳作把他们姊妹七个养大的老人。不认识字却很有思想,经常在有工作生活的烦恼时,寥寥数言就排解了。对我的人生影响最大。万幸的是在目不识丁的父母哺育下,我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

想起父亲就又想起了,在路砦南街住的那些日子......

有年中央一套播出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叫《一路黄昏》。由那时经常演蒋介石的特型演员孙飞虎主演,讲的是旧社会南方一个戏班子走南闯北、颠沛流离的悲惨生活......。可能那时电视频道少,很好的片子安排在晚上10 点多才开播,结束时就过零点了。

内容真实、生动、感人,和日常生活多有契合。坐在外屋客厅里、每天都陪着老人看完再睡觉。是两人一次连续长时段的心灵交流,聊老人的过去、聊当下的生活、聊明天的期盼......记忆犹新。

岭南派音乐界领军人物李海鹰作的片子的两首插曲也很有特色,尤其是韩磊演唱的片头曲《走四方》;“走四方 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 落下去又回来 地不老天不荒 岁月长又长 走四方 路迢迢水长长 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 看斜阳 落下去又回来 地不老天不荒 岁月长又长 一路走 一路望 一路黄昏依然 一个人走在荒野上 默默地向远方 不知道走到哪里 有我的梦想 一路摇 一路唱 一路茫茫山岗 许多人走过这地方 止不住回头望 梦想刻在远方 一路走 一路望 一路想......”,悲怆苍凉,传唱至今。

想起最后的时刻,炎热的夏天,在省人民医院的病房里,握着父亲的手,老人回光返照的突然瞪大浑浊的双眼,盯了我一下,然后躺下睡去了......那是在交代我,不能再保护你了,自己招呼好自己吧!无论父子、爱人还是朋友,相携相伴只有一段,或长或短,生离死别,皆是必然!

往事如烟,在手机上调出了周润发梅艳芳主演的电影《英雄本色》第三集《夕阳之歌》的主题曲《千千阙歌》,这首歌在给老父亲办完丧事那天晚上,坐在曹砦西街家的楼下东东的长安奔奔里,车载音响循环播放听了一夜......(逃离西贡的周润发头缠绷带抱着梅艳芳的尸体坐在飞机打掉了门的机舱门前,看着对面白胶布缠着被打碎眼镜片、失魂落魄的梁家辉,晚风吹动发梢;镜头切换:直升机在昏黄的天空中远远飞去,消失在夕阳里......音乐响起)

“徐徐回望
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
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
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
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
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是千千阕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
因你今晚共我唱

临行临别
才顿感哀伤的漂亮
原来全是你
令我的思忆漫长

何年何月
才又可今宵一样
停留凝望里
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当某天
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来日纵是千千阕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Ah...
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Ah...
怎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今宵的我可共你唱!”.....

 又想起,情到深处爱意浓浓时,无数次头埋在865355怀里说:“不知道为啥,我总感觉有一天会失去你,但愿,那一天来的晚一些......”她俩(分别)搂紧我头说:“别瞎想了,活在当下、你只管好好享受吧......!”。父母在,我们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但要,归途如虹!

雨还在下,挂着泪痕的旋律中睡了过去,“钱多多”也早已跑到客厅里,自己的小窝儿盘成一团、发出了甜美鼾声......


人的一生就是在寻找着梦想的家园,家就是世间自己的一个个驿站,伴随了一个个各不相同的365天,为你遮风挡雨、纳凉取暖,使你休憩修复、再赴征途......

就像此生引以为豪之一的,浸透了自己心血汗水主编的那部这个城市建团八十周年大型纪念画册的名字一样——《征程》!不断重整旗鼓、抖擞精神、再树信心,踏上人生新的征程!

一路征程中蓦然回首,那些街巷的人间烟火,是我们的来处......

作者:张玉海 男  1969年生于郑州。1990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生物系至郑州十五中任教。1995年公选至共青团郑州市委工作。2007年转岗至郑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1991年始,零星发表散文、随笔、调研报告、论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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