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品欣赏

张玉海|中原路地下道

发布时间:2022-01-22     浏览量:141


有的道路太长了,就像长长的人生,每一段都有着很多难忘的故事,道路本无言,言之有声的是一路上的故事、一段段写不尽生活的庸常乐趣和曼妙风景......

地处中华腹地黄河之兵的中原核心,以中原命名的这条道路,是这个城市老城区最重要的道路,又是和金水路比肩的两大景观路。这条路初建时西自西环路、东至二七广场,只是过了东方红电影院到广场那一小段也叫正兴街。

这条路,贯穿连续着了城市最重要的西郊工业区和中部商业区,直达城市核心地标——二七广场,在这个城市的发展史上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地位。

陇海铁路和京广铁路进入城区后会合,在这里穿过这条路,初始阶段行人、车辆从市里到西郊要跨过铁路,就像现在西闸口那样的景象——不时驶过的火车使路上的黑白道隔离栏杆落下,推着自行车的人群簇拥在一起等待......极大延缓了人们日常工作生活和城市发展进程。

上世纪70年代,随着人口增多、东西交通的流量加大,特别是汽车的逐步激增,为缓解东西交通压力,市里痛下决心修建立交桥,中原路立交桥应运而生。

中原路立交桥在老郑州嘴里叫地下道,因为这是一条下穿式隧道,穿过平面的铁路线,从地下通过,好是神奇!后来不久,市里又与郑州铁路局协商由铁路局在南面的陇海路修建了立交桥,西自铁路文化宫,东至陇海路一马路交叉口的郑铁一中。这个城市由此实现了从平面城市到立体城市的华丽转身......

华丽转身也有个过程,姐姐们上中学时划片分配,街上的同学大多分到了桥东快到二七广场的十八中,有的分到了桥西京广路口的郑州四中。听那些分到四中的同学回来抱怨:“地下道那黄土地面,又是大下坡上坡,下雨下雪滑的天天在路上摔倒打滚儿、满身是泥”......

不知哪年市里筹措资金把黄土路铺上水泥沥青、浇上柏油,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

这是一条现代化的道路,地下隧道的建设技术含量很高,给排水、水电管网、通风换气、应急通道、地面防滑、人车分离......都有着远超普通地面道路的大学问。

中原路地下道相对陇海路地下道做的更好,单说排水系统,大雨天气不存积水、畅通无阻,陇海路的就不行了,雨势稍大地下道的水就与地面齐脖,不能通行......有年大雨突然,水迅速倾泻,淹死了一个在立交桥下避雨的下班女工......

考上了四中,与中原路地下道结下了6年,天天相伴的缘分。人一生几十年,六年,缘分不算短。

那时上学经过福寿街,在南端靠近正兴街时,路的两侧还是老街的原貌。过了儿时的校园福寿街小学,路西是饮马池,一条小斜街歪歪扭扭插进了平房小院的人间烟火,街口横跨着弧形的白铁红字铭牌——郑州标牌厂,在阳光下的风中吹的左右前后摆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动......

饮马池据说是古代一个武将在这里屯兵饮马的地方。它向北是一排两层红砖筒子楼,属于铁路系统,过了这排筒子楼,隔着一条小道,就是正兴街连接二马路福寿街那段,就是地下道了。

福寿街这段路东,过了小学是几个解放前商铺改成的大杂院,再向前是个灰色水泥月亮门的神秘小院,是个诊所,市二院的中年医分部,有个老中医,姓宋,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是我两岁时,突然发烧、脖子上起了个大脓包、黑色透明、越来越大、与日俱增,爸妈寻遍了满城大医院的名医苦无办法,已经到了时常昏迷发癔症的地步,后果不堪设想!听三院的孟叔说:“你们不行去找老宋看看,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第二天妈妈和三姐抱着我到了那里。宋大夫把脉、看舌苔、掰眼白,忙碌一阵,取出一根银针插进脓包,一股黑水喷溅而出、像水枪一样喷呲在了对面墙上......妈妈吓得转过身去闭上眼。后来每天去那里换药就由胆大的三姐抱着我去......

每天第一节快下课时,坐在福寿街小学进了校门那条青苔斑斑、寂静无声的甬道南侧那排平房、低年级教室里的四姐,听到三姐来上学,走在甬道上的脚步声,心里说:“老三来上学了”......

诊所门前是最初的东方红公交车站,有一路公交汽车和梳着大辫子的101路电车通过,有些年去四中上学在那里等车。后来福寿街南端改造,诊所南隔壁的东方红电影院门前形成了一个开放式的小广场,车站改到了那里,视野很开阔,印象中总是蓝天白云、和风习习,等着车、看着前方的中原路地下道......

小学时只走过一次这条地下道,确切说不是走而是跑。那是小学5年级时,“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锻炼身体、保卫祖国”——每年冬季各个学校都要组织冬季长跑活动,为了检验我们冬季长跑的成果,1981年学校的长跑比赛在那里举行,黑漆漆不见星光的一个早晨,我们听到体育汪老师大喊:“开始、跑”的发令喊——那时学校还没有发令枪,只好以嗓子喊代替发令枪......

我们几百个孩子像几百只大大小小的兔子,因为当时我心中突然冒出了“动如脱兔”这个成语......各自怀揣着几只小兔子、兴奋的跑向了地下道。

在这条道路上,我们先是进入右侧下坡经过开放式的二马路立交桥、然后进入全封闭的铁路下穿隧道,这是一条比较漫长的道路,右侧人行道高高在上,铺设着水泥板、水泥板下是各种管道;水泥板人行道与下面自行车道之间有坚硬的铁质栏杆。

进了隧道顿时亮如白昼,隧道天顶两侧两排日光灯光延伸到隧道尽头,发出太阳光般的耀眼光芒,我们在光芒中呼呼啦啦跑了出去,在又是黑暗的上坡中奔跑,过了西工房那座立交桥已经累的呼呼歇歇、上气不接下气了......

到了京广路口在老师引导下,越过机动车隧道口上了南侧的地下道下坡,向回跑......南侧与北侧不同的是,隧道比较简陋,人行道比较低,也没有护栏。

跑回东方红的出发地时,大家已经累的浑身瘫软。特别是我,心脏跳的厉害,嗓子干的冒火就要上不来气了......那次长跑的痛苦经历,第一次测试出我弱于常人的运动体质,尤其是长跑,后来谈虎色变。

那次长跑距离是1500米,因此我知道了中原路地下道来回大约1500米,虽然后来每次经过都感觉没那么短,很长,有着一长溜成长故事......


上了四中按捺不住兴奋,认识了很多新的小伙伴,第一个认识的就是郭晓恺同学,我们是仅有的两个班干部。他当时高大(172)黑胖小眼聚光,脑袋四四方方、如集装箱,五官很可爱,像后来流行的卡通形象——天线宝宝。他是学习委员,学习确实不错。

初一第一次中考,班上男生只有3人进入前10名:晓恺第二、杜洪飙第七、我第十。这在一般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学校、任何一个班级好像都是不足为奇的。但四中84.3班却超乎你所有想象,即使爱因斯坦和霍金这样想,也是错的。

这个班此时云集了全市小升初的高分学生很多,而且具有自我更新能力,一年多后,国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转来的10几名女生更是空前强大,竞争之激烈就像奥运会男子百米赛跑决赛8跑道挤进了30多个黑人短跑巨星一样。

进入10强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有个不大的红纸成绩排名表:1.徐蔚宇,2.郭晓恺,3.阮冬梅,4.赵晖,5.宋丽娟,6.秦相红,7.杜洪飙,8.不详,9.费晴霞,10.张玉海。(排名基本无误,可能略有偏差)

这个榜单要比进入《隋唐演义》前17名武功盖世的英雄和《水浒传》一百单八将难度大的多。

不仅仅追求学习分数的比拼,学校是真正朴素的素质教育,多年后有教育专家苦苦研讨总结出了素质教育这一新的理论,实际远不如当时四中随意操作的行之有效。这也在我过去发表的散文中有体现。

体育课晓恺我俩一筹莫展,后来交给了乔东同学。直到高三学校还保持着课间操、体育课、下午两节课后的课外活动(实际老师也在带着)的传统,在上十一中回读班时,这些全免了——一天10节课(含两节夜自习,连堂漫灌)。回读不同于应届,压力大一些。82年新乡文科状元刘震云在北大毕业多年后,写下了成名作、中篇小说《塔铺》,是回读文学的巅峰之作。有时间大家可以看看。

刚上学时,学校经过筛选、组织我们参加了全市合唱比赛,在音乐组刘老师(后调入教育学院,也是我大学的音乐老师)的倾力训练1个月后一路杀入了半决赛。

半决赛在市委北院大礼堂进行。学校租了大卡车,我们60个选手和老师吃了烧饼和白开水,在大礼堂院子里下车,黑暗中礼堂院子里的大树哗哗作响......多年后我曾长期在这里办公。刚进机关第一次去礼堂,是权益部张海涛部长让我帮忙,他要了钥匙,打开大门走到主席台前说,“你把这个演讲台搬到青少年宫,明天希望工程大型捐款活动要用”......

我在礼堂对面临互助路的楼上上了十几年班。那次搬运演讲台后不久,礼堂就拆了,先是成了澡堂、后来一部分成了停车场、一部分盖了综合服务楼,北院食堂在一楼,我们在那里吃饭;楼上开会,也很熟悉。

回到1981年,那天我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进了礼堂、上了主席台,台下黑压压一片掌声雷动、台上刘老师拉起手风琴......指挥是一班的董晓琳同学,白毛衣黑白方格背带裙、白色长筒线袜,还有闪闪发光的小皮鞋——美的不可言传的女孩儿,打听到她家是河医的。多年后,感觉她虽长的一般(对明星而言),但清纯气质远胜奥黛丽.赫本(比赫本脸胖一点,有点浑圆)。

我们男女选手都涂了红嘴唇、脸上铺了些粉,灯光下不显得苍白。看着“赫本”,还有就是惊讶的发现妩媚班的“横路敬二”刘钢柱同学也混进了合唱队!他发育早、已经变声,公鸭嗓子,像南郭先生那样跟着董晓琳的指挥手势(那时指挥一般还不用指挥棒,就是像一根黑筷子那种)哼哼呀呀的张着嘴......可能是他长得好看。歌唱比赛也是需要颜值担当的。

美女指挥、帅男插队,神思恍惚间跟着大家唱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让我们荡起双桨》,在“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的畅想中,我们进入了决赛!

回来后我委婉的问河医子弟刘钢柱同学,“董晓琳你熟悉吗?”钢柱早熟、是聪明人,可能是卖关子,也可能是河医确实大,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他想了半天,很努力的样子......然后说只知道她是建新街小学毕业的,其他吗,你就不要瞎想了......他说的对,感情有的是不用去费心考虑的,因为差距太大。

决赛是在市青少年宫举行。省市领导都来了,这不是学生比赛,是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各个企业机关、城市乡村全员参赛的合唱大比拼!我们获得了仅有的4个一等奖之一!比赛结束后,夜里11点多,大卡车回到学校,校长派人在大门口放了鞭炮......

素质教育也体现在细节上。初一上半年,学校通知男学生干部留下。晓恺我俩和全校男学生干部在实验楼电化教研室,负责电化教学的刘老师用录像带连续放了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霍元甲》未播出部分(一天一集),真是过瘾!晚上11点多我俩踩着洒满星辰的中原路地下道、初春的清风中,高唱着: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大声喊吧!挥手上吧......到了西工房立交桥岔口楼梯,他上楼回家去了......

这是学校鼓励先进和参与社会活动,对学生干部的褒奖。之所以没有让女学生干部参加,是考虑安全问题。

随后认识了后来最熟悉的同学李晓芳和袁琦。因为我们上下学同路,每天都结伴而行。当然同路的还有别的同学,像冯国庆,但他还没发育,个子只有1米4多,我们把他当跟在屁股后的小孩儿,非打击及骂,还让他瘦小的肩膀帮我们背着沉重的书包......我们三个谈得来。

初中时晓芳不露山水,袁琦我们没心没肺,但这不妨碍我们每天一起放学回家,一路轻松的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初三时,向西走的同学柴华、钢柱、治龙、乔东他们一路打骂着王伟回家了。我们三个没理冯国庆,等了一会儿才出来。

四中对面那个破落的平房大院,是刚建成的饮料总厂,几个大学生白手起家、自主创业,很快就成功了——从开始的骑自行车,仅仅一年后就都开上了苏联产的拉达小轿车,那是1982年。

饮料总厂赖以起家的是雪洋汽水。后来引进上海技术变为雪菲力汽水,是雪碧的一种亚种,统治了郑州饮料市场很多年。刚到机关时还去找过他们娄老板拉赞助,当时他还是炙手可热的企业家,厂子发展迅速、已经搬到马寨经济开发区了。

四中对门的饮料老厂门前有棵大桐树,上面喇叭花开的灿烂、花团锦簇的压弯了粗细枝条。我们说,咱去摘下来吃。他俩爬树,我在树下接着。一看都是爬树高手:两手抓着两侧树皮不脱鞋、屈身脚蹬着树身“窜天猴”式的爬法。半个小时后他俩把大树“理发”成了“秃子”,二人脸上鼻子上沾满了黑灰,露着两嘴白牙,像怪物史莱克。

满载劳动收获的喜悦,我们仨各抱着几大束喇叭花,沿着夜色中的中原路地下道走着吃着、欢唱着,回家。像一张柯达胶卷拍出的富有古典油画色彩美感的照片定格在脑海里,是最具“少年不识愁滋味、青春作伴好奋飞”的一张......

晓芳的不露山水更表现在学业上,本来天资一般的他使着暗劲,在中招考试前最后的期末大考中已悄然攀升到24名,这对班上的男生是很难做到的。

高中我们一个班,他是学习委员,和班长谢不群我们仨被物理郭老师戏称为“三巨头”。本来我俩水平相当,他理科强、我文科棒(缺憾是英语是我的短板)。高二时我略占上风,4次都全班第二,他高三时实现了反超。第一永远是从许昌转过来的赵大虎同学,挟着许昌全市统考第4的余威把晓芳我俩甩到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地方了。

晓芳不露山水的优点在高三彻底爆发,学习上据说每天像我一样苦学到午夜2点,瞌睡了就拿母亲缝衣服的大号绣花针扎自己大腿、血乎淋拉的,终于超过了我;本来身体羸弱的他每天到人民公园练长跑、在家里门梁上捆了三角铁,练引体向上......在最后的全校运动会上居然连获1500、3000米冠军,仿佛80年代统治世界中长跑赛道多年的英国巨星塞巴斯提安.科(现国际田联主席)!

领奖回来,山呼海啸、掌声雷动中,班上十几个高大的同学涂鸿伟、冯二狗、杜力汉、冻红杰(最爱凑热闹的刘钢柱那天拉稀,没赶上)他们从跑道上把他举起来抛了几次,抬回了我们班坐的方阵,校花侯桂花还赶忙到操场墙角采了一大把青草中的粉红色小喇叭花,用系头发的发带绑成一大束给他献上......就像1958年贝利带领巴西队首夺女神杯那样,就差把晓芳扒的精光了!

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全面盖过在学生中还有些威望的我......

性格即命运——高考后,晓芳如愿考取了他父亲单位系统,国内最好的大学——华北电力学院电厂自动化控制专业,毕业后分回了电业局,由于业务好、会办事、善做人、嘴巴甜,逐步上升提拔......我们的友谊也越发深入,青春年少、恋爱季节,每次谈了女朋友都要让我先见一下,当当参谋。因为条件好,带来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最不好看的也和范冰冰差不多......让我黯然神伤。

多年后,在负责单位文明创建时和电业局的梁晓芳认识了,我问起来她对李晓芳的印象,梁晓芳说,“我们李主任很有城府”。琢磨了很久,觉得有城府大概是一种更深刻的成熟吧。


但是成长的道路不会是一路畅通无阻,难免会有曲折反复,那个阶段处于青春叛逆期,我们都与父亲发生过激烈的碰撞,是男人处于不同成熟阶段的不可回避的矛盾冲突,必须经过的过程,每次和父亲吵架后,还会引发父母的家庭冲突.....我们事后很后悔,并为之痛苦......即使是像晓芳这样不露山水有城府成熟的人......

那个时期我们放学回来的路上,不再是青春年少、畅想梦想的蓝天白云,而是充满了遍地荆棘的低沉天空。

每次我们走到二马路立交桥都不忍分开,往往是一起上了两侧拐弯楼梯,到了二马路对着立交桥上桥的楼梯口的开关厂墙角,倚着白色的围墙说到很晚,相互鼓励、理解、排解这逆反期给我们带来的烦恼,然后离去,各自回家......人,都需要有个能说话的人,就是常说的懂你......

那是个雪夜,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我们倚着围墙,都穿了军大衣,棉军帽的护耳拉下来在下巴上系牢,只露出眼鼻子和嘴,哈着白气说着话,直到快12点了。此时车水马龙的二马路早已没了人,过来一个人......

开关厂围墙西头与立交桥楼梯之间是个招待所的大门,门口挑着盏白色的灯泡,在雪花飞舞、寒风呼啸中飘摇。灯下摆了张桌子,桌前坐着个中年汉子,是招待所的门卫兼迎宾。他看我们两个雪地里站在那儿几个小时窃窃私语,显得有点鬼鬼祟祟,就心生怀疑,误以为是犯罪分子在蹲点守候,待时机成熟扑进招待所作奸犯科?......

就壮起胆子,拿了根木棒在手里,过来色厉内荏的喝问:“你俩在这儿干啥咧!”,我俩看产生了误会,就慌忙解释几句,迅速离去......

这种雪夜畅谈对于成长还是有必要的,相互间的理解沟通,使我们趟过了人生这一激流险阻,走上了逐步成熟的人生道路。进入下一阶段的平缓顺遂阶段,相继开始了大学时代......

刚上大学时,短暂恋情的那个女孩儿卫素西正处于主动靠近我的阶段。一天,她截获了一封华北电力学院给我寄来的信,信封上寄信人处,娟秀的字体:李晓芳。卫素西拿着信在教学楼实验楼拐角处逼问我半天,在我苦口婆心解释清楚,“李晓芳是我中学小伙伴,一个络腮胡子面似李逵的粗鲁大汉,不是我前女友”......她才喜出望外的把信递过来,蔚蓝湖水般荡漾的大眼睛、深情的盯了我一下、转身跑远了。

和卫素西的相识有着独特的清纯青春浪漫色彩,就像人生开始阶段都充满着浪漫的未来......

大学第一天早上,被班主任李老师任命为临时班长,随后走上讲台做了简短的讲话,赢得了全班同学的好感。下午下课后带着全班男女呼啦啦几十个人上了寝室楼,把上两届学长毕业离校时发泄离去的复杂情绪,打碎的窗玻璃、剁断的长板凳、拽掉的电灯棒、划花的白墙壁,重新装好、接上、贴上了旧报纸。

在寝室楼梯、走道上泼了几盆水、黑色的泥水沿着楼梯边缘向下滴答着、埋头认真拖着地,忽然头顶的楼梯上娇憨的声音,喊我:“班长,放学我们一路回家吧,等着我去换换衣服”!抬眼看了,后来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卫素西。

她那天穿了件天蓝色时装夹克,长及粉白下颌的剪发头、短人中、大嘴微翘的厚唇、小酒窝、水灵灵的大眼睛,略带娇羞而透出勇气。兼具后来大红大紫影星袁泉的冷艳和任素汐的娇媚......

我问她:“你家住哪儿啊,咱顺路吗?”,“在人民路黄委会水科所。”“额,顺路,你等着我换换鞋啊。”为了打扫卫生,换了黑色的高腰塑料胶鞋,就是平时下雨穿的那种。

接了女同学邀请不敢怠慢,干完活忙回寝室换了网球鞋,小跑着下了楼,怕她先下楼等的久了......顺路,就是一种缘分。人要珍惜缘分......

向自行车棚跑时,被上届生物班的班长高峰、杜军他们叫住了,刚一阵忙乱,又有美女相约,把学长们请我一起打排球的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操场很小,挨着食堂一侧是个篮球场,另一侧并排着两个排球场,排球场的一旁有那座多利安式水泥小廊道,廊道外侧一排低矮的花坛里种着四季常绿的冬青,冬青花坛与自行车棚之间是条下坡的水泥小道,通向L形实验楼教学楼拐弯交界处的那个小门......

高峰杜军他们拉了他们班几个男女同学在排球场边围着圈垫排球,四下看看,没有卫素西的影子,想着,女孩子收拾起来就是麻烦......我不好意思的把书包放在花坛沿上和他们玩了起来。

和上一届学长们熟悉着,洁白的排球伴着青春的欢声笑语、在夕阳西下的蔚蓝天空中飞舞,杜军突然说:“哎,玉海,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在等你啊?”转过身去,看到卫素西静静的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路边望着我。

又是不好意思的跑过去,说:“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开始了一段青春微甜的相伴骑行。

在开学第一天,那个凉风习习、夕阳暖暖的仲秋傍晚,和女同学卫素西骑了自行车出了教院南院的小门,沿着大学路向中原路而去,这条路线对于我来说,虽比走陇海路一马路回家稍远,但她顺路、两人可以多聊一会儿......

她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儿,一路上像老朋友样说个不停,声音不细,娇憨中带着跳跃感的调皮,别有韵味。

每天这样心照不宣地约着骑车上下学,到了中原路地下道上桥口,我们分手,她接着汇入向着二七广场的人流,我拐上福寿街回苑陵街......慢慢的有点喜欢她了。为了每天放学的陪伴骑行,这一阶段,我们都没怎么住寝室,各自在家住了大半年。

过了一个月,班上正式选班干部,她由于性格开朗活泼、学习成绩优秀、组织能力强、乐于助人,又时尚潮流富有感染力和亲和力,高票当选。李老师私下里和我商量工作分工:“你还做班长还是当团支书?”我说:“让卫素西当团支书吧。”。

班上的工作使我们的交集更密切起来。两个年轻的心频繁的交往、靠近,友谊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微妙的转变。心里有了希望,像曾经干涸的花盆里又注入了一股清泉......

青年人热爱学习,不仅限于科学文化知识,也包括为人处世、作为人成长的塑造,优秀的人自然会有很多人效仿......

卫素西是很多女生效仿的对象,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优秀是全方位的——美貌、成熟、知性、独立、温柔而不失原则、待人诚恳而懂得方法。身材姣好,曾经受过专业舞蹈训练,18岁了还能在操场水泥地上轻松地做“一字马”。让我们围观者瞠目结舌......

感情在开始时是温暖和带着柔情的,哪怕是朦胧的那种,那一段时间,沉浸于“温柔以待”的美好感觉。

师范类院校,为了培养未来将站立三尺讲台的我们每个人的普通话、表达能力和胆量,李老师和卫素西、绿莉莉我们三个班上的主要干部商量着推出了一系列活动,其中每天课前,轮流由一名同学上讲台讲一段话、唱一首歌,是核心内容。

绿莉莉是副班长,来自城市飞地上街长铝公司的子弟,身材瘦削、杏仁脸大眼的一个利索女孩儿,普通话有点东北音——很标准。大学时来自城区的女同学普通话都很标准。

感情会影响人的注意力,自己又是对任何人和事一旦投入,就非常专注的人,难以自控。同位贺卫东同学就忍不住提醒我:“你每天早上课前在讲台桌上讲话时,讲的很好,大家都喜欢听,但你不能眼神总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吧,这样同学们谁看不出来?这可不好啊!”

他真是老谋深算,我这人很直接,总盯着“温柔以待卫素西......

然而,美好的感觉往往十分短暂。我们的感情正在慢慢失控转弯......我有了不祥的预感,感觉我们在渐行渐远,因为我那时心还没有发育成熟,真是个孩子。年轻时不懂得爱情......

班上活动多,每次会发些小纪念品以示奖励。那次下午放学,和绿莉莉走路经过中原路地下道、到福寿街我家小路对面的中州商场批发了一些,回来时天已擦黑。

走到宿舍三楼,站在楼梯口,绿莉莉感动的说:“你每次讲话都很好听,特别是昨天你唱的那首《烛光里的妈妈》,我哭了......”。我心里说,“我有点想妈妈了”。

然后对绿莉莉说:“人对感情的依赖和寻觅也许是终其一生的,有不好的感觉,我有点陷进去了,而她好像有点远离......”,绿莉莉同情的说:“别瞎想、可能是你把感情看的太重了,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

这种直觉是有踪迹可循的。随着两人的交往深入,卫素西在日常生活中,不断了解和考验着我。出了一些笑话,比如那次请她吃拉面......

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拉面找不到丈母娘——想发展关系,请吃饭是常见的方法,就想着有机会请她去吃拉面。因为平时同学们常去李记拉面打牙祭。

学校十字路口斜对着的西北角是软体沙发厂,厂子临街房出租,有家李记拉面。

这家拉面有特点:汤是牛小腿骨熬制一夜,加了咖喱粉和荆芥,辛辣浓烈;二是四方深红色卤牛肉块小拇指大,但很多,每碗总有20多块儿,五香味卤的透彻、入口即烂;三是面端出来前,师傅要在碗里撒上一层韭菜叶片,与咖喱孜然黄绿交映,颇具色彩美感。加上店里特制的红色辣椒油就更好吃了。

店里凉菜品种多,味道足,又便宜,像一块钱一大盘豆腐丝,裹了油炸过的辣椒面,够几个男同学喝着啤酒分食。

第一次去吃,是接受了家在郊区、十分憨厚的金建国同学邀请。他和他爹在中原路西面郊区的家里,有几亩西瓜地,瓜熟蒂落的暑假里,爷俩拉着架子车在城市里走街串巷的几天卖完了,挣了3000元钱,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他算是班上马云级的大富豪,经常到饭店吃饭,甚至把请客吃饭作为追女生的手段,因长得像黑脸黄渤令人不敢恭维,总被严词拒绝、灰头土脸......

天冷,不能拒绝同学的热情。我们昂首阔步斜穿过陇海路,进了“李记拉面”。

店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数十张小方桌子坐满了满头大汗、吆五喝六或无暇旁顾、大口吸面的食客,空气中氤氲着牛肉汤的鲜香和热气化作的白烟。金同学挤眉弄眼和人说着好话、挤了两个位子,点了一盘豆腐丝、两扎生啤、两碗牛肉拉面。

拉面确实好吃,后来偶尔有零花钱时就偷偷跑去饱餐一顿。

卫素西其实长得有点像苏菲马素。追随她的伍媚丽、赵青春二同学,有颜质很时尚,形影不离被称为班上的“潮女三人行”。为了挽回渐行渐远的卫素西,那次发了津贴,我要表示一下,请她吃拉面。

四个人到了李记拉面、坐下来,上了面,1.3元一碗。三个女孩儿把面汤都喝的精光,我一贯吃饭慢,还剩大半碗......伍媚丽机灵老练,说“素西,你陪班长慢慢吃,我们先回去了”。

这本来是让我们尤其是我趁机互诉衷肠或者敞开心扉、大胆示爱......而当时我渴望爱情却幼稚青涩浑然不懂。又吃了五分钟,看她无聊的低头、小手卷着天蓝色夹克的衣角,想了想,说:“我吃得慢、你也回去吧。”

毕业几年后,和体育委员刘长缨在合记吃烩面,无意间说到这个情节,刘长缨张开河马大嘴喷了一桌面条......笑岔气的说我:“你就舍不得那半碗面条!都不会饭碗一推、搂住她肩膀逛街去,不啥都有了!”这才恍然大悟!美食与美女不可兼得!——李记拉面的美味——半碗拉面,还有寒冷的实验楼那个晚上,没有使用破棉猴,二者叠加在一起,使热血青年痛失所爱,这是血的教训......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身心发育到一定程度的必然需求,相互的吸引和了解决定了情感走势和般配与否。

大半年来,在由浅入深的接触中,卫素西感到我心智还远不成熟,比如进出时,不会为女生拉门显示绅士风度,比如听不懂一些暗示语言,在她眼里我年少无知、不喑世事、索然无味、像个孩子。俗话说的好听是幼稚,她定论为是一种浅薄。

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哪怕是噩梦化为现实。在一个空气浑浊的早上,我们在过去常约好相聚的中原路地下道口,再次偶遇,她对我说,“以后我们不要再一起上下学了,你不要像只苍蝇样跟着我!”.......

即使这样、人往往还心存幻想。这个周一的早晨,我骑车到了中州路地下道口,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脚踩着人行道边胡思乱想,以往我们经常约了在这里会合,一起骑车去学校。留下青春的心相互靠近或远离的一路欢声笑语......

只有几分钟,“撕心裂肺”真的出现了!没有说话,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们上车并排缓速骑行在中州路还不算拥挤的车流里,一路无话。

到了陇海路大学路交叉口,学校快到了,她突然加速走了,望着她消失在校门里的身影,有点魂不守舍......随之是因为爱情,人生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为情所痛感受,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伤心总是难免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有这样那样的痛苦悲伤,时时毫无察觉的袭来,构成了我们生活的重要部分,与幸福快乐形成鲜明对比,才体会到了多姿多彩的人生,一辈子才有了丰富的内容......

和中原路地下道最近一次的亲密接触,是在2001年。原本靠近正兴街地下道口过去铁路系统那排红色筒子楼已经改建成了金林广场,后来得知这是铁路局开发的全市第三大小商品市场。

市场的总经理有天来了团市委,他是想为学生捐赠一些学习用品,以这样有意义的形式作为商场开业一周年的庆典。

他先去了少年部,和冬梅部长沟通。两人有些障碍不能调和,冬梅就带着他来学校部找了我。总经理坐在我桌旁、对着门的那张长沙发上,听我讲了5分钟,惊喜的站起来,再次握着我的手:“哎呀,这一听,你老弟就是老太太撸袖子——是个老手啊!”......

关系迅速拉近了,他主动介绍,他也是团干出身,曾是路局团委副书记没转行后投身路局三产,坐了金林的总经理。我们很快敲定了相关事宜。

周年志庆捐赠仪式在金林广场大门前广场进行,总经理和史书记分别代表承办方、主办方讲了话,两位老兄一个像万梓良、一个像汤镇宗,都是那样的英俊潇洒、英姿勃发......

站在两个大帅哥身边,沐浴着中原初冬光明灿烂的福寿街安然的阳光下,视野越过围观的群众望着路对面,儿时宋大夫给我刺破脓包、焕发生命的那个院落,此时已被一片正待开发建设、瓦砾遍地的开落地带取代,心中波涛汹涌着几十年难忘的时光......


多年以后, 有天早上坐着49路公交车去棉纺路机关上班,一路浏览着绿城初春的明丽街景,快到绿城广场时,发现长期遮挡施工的围栏突然打开了。

这里是老的省电业局,省局在东区盖了新楼后把这里交给了市局。碧绿草坪、花石小径、喷泉雕塑,全开放的临着嵩山路、广场南路。深蓝玻整体外墙的大楼门前和花园般办公区盘桓道路上肃立着的保安,个个身材挺拔、精神饱满,有自豪感的单位,这种自豪会写在每个人脸上。后来听同学说,晓芳已经是这座大楼的一号领导了......

坐着公交车想象着每天晓芳坐着保时捷卡宴,在楼前下车,秘书忙过来手搭车框,然后慌忙顺手把他嘴上叼的哈瓦那棕榈雪茄点上;晓芳抿了抿已经稀少的不剩几根的溜光大背头、掩了掩黑风衣下摆,在保安的敬礼和同事下属谄媚的问好中,撇着嘴、哼哼哈哈地昂首阔步消失在大楼里......再次,黯然神伤!

——“棉纺东路站到了、请拿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车注意脚下、再见......”司机姑娘清脆悦耳的报站声中,下车,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向远处自己单位的办公大楼走去......

有年初中班主任王老师回郑办事,同学们请她吃饭。席间晓芳告诉我,他已辞去任职三年的登电集团董事长职务,到新成立的国家电力建设投资总公司,在华北区任副总裁,和已经在北京定居多年的老婆张子怡、孩子李子雄汇合了......

一路上路过的小伙伴相伴一程、是人生难得的情分。每个人一生就像坐着穿过山川河流、丛林莽莽的时光客车,有的相伴久长、有的消失在某个站点、有的在时间中走散......都带着一双隐形的翅膀,飞翔于更高远的远方。

   只有在珍惜当下的品味中大声唱,来,我们一起,预备,齐!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隐形的翅膀让梦恒久比天长   留一个愿望让自己想像”......  

 

“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季羡林《八十述怀》

......

作者:张玉海 男  1969年生于郑州。1990年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生物系至郑州十五中任教。1995年公选至共青团郑州市委工作。2007年转岗至郑州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1991年始,零星发表散文、随笔、调研报告、论文等。

版权所有© 郑邦真品品牌防伪网 2024    京ICP备2023022570号-1